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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笼(130)

作者: 人面烂桃花 阅读记录

萧冉抿了口甜酒,笑出两个酒窝,道:“十一娘真是聪明绝顶,若是提早遇到几年,说不定我们早就成为好朋友了。”

她对这问题避而不答,阿希尔心里也就有数了。

除却这一手,文渊阁应当还有不少后招,否则,单是排除异己,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不过,我另有一点担心。”萧冉倚住雕栏,“一旦上京乱起来,局势将很难控制,到时侯,你人在抱月楼内,真能统筹全局吗?”

阿希尔接住她审视的目光,心里的隐秘处被敲响,然而,她没有露出半丝迟疑,说:“我不会拿自己的妹妹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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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烟散尽,阿希尔坐在抱月楼最高一层,看楼内的红绸渐渐飘下去,四处水榭上通的水停了、舞乐都停了。

楼里安静得空无一人。

四方的楼,是奢靡堕落者的极乐净土,也是歌女舞女燃烧的地狱。

月儿从后面拉住她,把她从危险的栏外拉回来。

“要小心哦,这样坐着会掉下去的。”小孩子稚声稚气地说。

阿希尔疲倦地回头,抱住她,微笑道:“不会的。”

她在刀尖上作舞尚没有受伤,何况稳稳地坐在木杆上。

“去找你红袖姨姨玩,好不好?”她摸着孩子的头说。

月儿的大眼睛眨啊眨,还是忍不住问:“那姐姐呢?你要去做什么?”

阿希尔没有回答她。

她要去抓一个人、一个叛徒、一个变数。

月儿一步三回头,在即将转弯处,她抱着自己的兔子布偶,轻轻地问:“姐姐还会回来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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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清从抱月楼出来,醉得一塌糊涂。

旁人虽赞他醉态如玉山之将崩,可他自己却不喜欢这样摇摇晃晃、走路不稳的感觉。

撇开要上前来抚他的小厮,江言清喊道:“去——去——”

“去哪?”小厮忙不迭问。

“去…大理寺…”江言清含含混混地道。

小厮听清了,心里纳罕,大人在吏部任职,那边也没有大人认识的朋友呀。

于是他将这醉话抛之脑后,驾车回了江府。

江言清在车内颠簸了半个时辰,做了半个时辰的噩梦。

梦里总是萧冉戏谑弯起的嘴角和嘲讽的眼睛。

她会不会知道什么了?安西押解入京那蛮人会不会把他供出来?万一东窗事发,他该如何托词?

江言清内心惴惴许多天,左思右想,又不敢同其他人说,人都憋得消瘦不少。

说到底,他心里清楚,虽然自己只是贪图安西孝敬的钱财,可如果真的公堂论断,这几年他同景阳寨蛮人来往的书信都将会被打成叛国的大罪。

江家永世不得翻身。

他是有些后悔,不过是后悔没有早点把苗头掐断,以致到了今天这地步。

车马又颠簸了一会,江言清昏昏沉沉地醒来。

江府门前的小厮们见了家里人的马车,里三层外三层地迎了上来,江言清在这簇拥中赢回一丝踏实。

他酒醒了大半,自顾自地分析。

被押解回来的蛮人还没有受审,由安西随行入京的那地方官直到现在还没同大理寺交接完,姓萧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不管现在有谁知道了这件事,只要在会审上那蛮人不开口,江家的清誉就还能保住。

这样想着,他觉得事不宜迟,立即着人去安排。

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杀一个人是不大容易,不过先见一面,找一找这蛮人的软肋,让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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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漪在朱雀阁撰书。

林恪问她为什么不去翰林院,那里典籍多,且有不少博学之士可以给她出谋划策。

江清漪答:“因为这里清净。”

林恪没法回应。

想到自己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召一次歌舞,她实在怀疑江月满其实是想念自己了,才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

她凑上去看江清漪写的手稿。

密密麻麻的,不过倒挺生动,不拗口,有许多形象通顺的例子。

“你每天写这些东西,朝廷里的事就不管了吗?”林恪问。

江清漪摇了摇头,道:“本来也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林恪看她这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然而她没法替旁人做决定,只提点道:“那你哥哥,你也不管了?他最近干什么呢?”

江清漪这才停笔,她望着饱满欲滴的笔尖,直到墨迹晕染了纸张,才道:“不管。他要死,就让他去死。”

至于会不会连累自己,她懒得去想。

林恪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翻了个白眼,睡了一觉,直到夜幕低垂,她醒过来,江清漪居然都没换地方。

她莫名觉得一阵羞愧,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不是招猫逗狗就是赏花听曲,作几首酸诗,也未必能流传后世。

不由思量起来。

江清漪握了握冰冷麻木的左手,听见她说:“不然我同你一起写书吧…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第62章 青海

大理寺的烛火如豆似的, 在石壁半人高的位置上点了一排。

寻常的灯无论多么小,瞧着都是暖融融的一团,可在这潮湿不堪的地下, 连灯火都是幽幽的、绿油油的。

景阳寨的蛮人首领就关在这里,他名唤布尔, 汉译原为可通鬼神之人。

可惜在山洪的激流中被石块划瞎了一只眼,深深的眼窝里盛着腐烂流脓的汁液, 即便是此时面前有鬼, 也看不真切了。

布尔眼底的伤时刻在痒痛。

然而, 他浑不在意地发着呆,看着头顶那个小小的、近邻地面的铁窗,满头卷发散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