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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笼(140)

作者: 人面烂桃花 阅读记录

她的薄衣裳也染尽了露色。

那双黑眸里情绪平静地流淌, 竹秀有些避着她的眼光。

“看来是有不好的消息要报了。”

林忱侧过脸去, 整了整自己被打湿的衣摆, 声音不辨喜怒。

竹秀很郁卒,他知道, 为了这一番谋划,殿下有多少个日夜呕心沥血不得停歇,可是现下却横生变故, 实在是老天不公。

他将上京的事悉数报来, 忍不住观察林忱的神色。

也是在这一刹,天彻底亮起来,山间霞光遍染, 林忱伸出手去, 仿佛要接住落下的第一缕阳光。

她微微晃着神似的, 竟有一种无事发生的从容。

“回去吧。”她对信使说:“尽快接你家大人出京与我汇合,其余的容后再说。”

信使领命,试探着问:“照原定的那样,接大人去云城?”

林忱点点头,信使上马而去。

竹秀忍不住道:“殿下,虽说我们原定将大军驻扎在云城,以同上京对峙,可如今城中乱作一团,是不是先暂驻安西,以待来日?”

林忱同他往回走,忍着一夜的寒凉与头痛,边走边答:“没有必要,去安西乃万不得已,是全盘失败才不得不走的一步棋。”

竹秀有些怔。

“虽说还没来得及将齐宴一党处理干净,可皇帝毕竟已经驾崩,京城如今群龙无首,南安王的遗嗣又动弹不得,我们大可以先去云城,静观其变。”

“那么,这变故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影响?”竹秀天真地问。

林忱看了他一眼,无力解释。

“还有一件事。上京的那些蛮子,究竟是哪来的?”她看着渐渐升起的红日,面上平静得近乎无情,“无论是不是南境之人的蓄意谋划,我们都要防备着。彭将军暂时不能动了,就叫她先留在那,原地待命,以免蛮人得了消息又来骚扰边境。”

竹秀道:“如此,我们的人马便同上京的城防军人数持平,如何还能…”

他尚未说完,便被林忱的目光封了口。

“从一开始,我便不想动兵戈,更何况,你以为上京现在真有人有这样的魄力,敢同我们动手吗?”

**

上京城内,确实没有人敢动手。

即便是叫的最凶的魏家人和气得胡子冒烟的齐宴,也只能在朝堂上叫嚷骂人。

没有皇帝的指令,见不到兵符,各自为政的几路城防军不会买任何人的账。

因此,上朝的第一日,萧冉除却一堆焦头烂额的善后事宜,还要同各路人马打口水仗。

魏家的老头在明理堂哭天喊地,控诉文渊阁行谋逆篡权之事,且诛杀多位大臣,其罪行种种,罄竹难书。

萧冉站在原地神游天外,心里给这老爷子拙劣的演技逗得直想笑。

她绝不否认自己的罪行,也不否认死去的那些人里确有无辜之辈。

但这一切貌似同姓魏的国丈没什么关系。

若他真如此爱戴先帝,其实应当想一想,建康宫还停留着先帝的金身,后宫里还有他哭泣不止的女儿。

最后,竟还是齐宴忍不住提出,现将皇帝下葬,再议诸事。

昏天黑地地忙了几天,萧冉回到宫外的府邸时,正遇上回来报信的信使。

她接了林忱的口信,立在门口半晌,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忧思苦想都抛在脑后。

“知道了。”她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句,便跨门进院。

信使忙跟上去问:“那大人什么时候起行?这几天城外值守的人空虚,此时走最好不过。”

萧冉头也不回。

走到中庭,院里的桂木已隐然飘香。

她偏了思绪,直到信使连连唤她,才回过神来。

“暂缓些日子吧。”萧冉回,“京里的局势也没到非走不可的地步,留在这,也许还有转机。”

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不见一滴血泪,便达成目的…

那才是殿下想要的结果。

“可…大人的安危?”信使犹豫。

萧冉抬手止住他道:“殿下马上就要来云城,上京这么一群人,还敢把我怎么样?且除却这些事,涟姑姑的后事总需要几天来安排,她曾说要为太后娘娘守墓,我必得实现她的心愿才是。”

信使拧不过她,问:“还有什么事,需要小人报给殿下?”

萧冉想了想,还是暂把鸢儿的死讯压了下来,缓缓再说。

**

三日后,太后与皇帝的遗诏见诸天下。

上京沸议。

皇帝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太后的意思就是文渊阁、进而也就是成玉殿下的意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然而,在朝诸公还是没想到,这位殿下如此地不走寻常路。

她既不另立新帝,也不扶持傀儡,甚至似乎无意更进一步。

从几年前起,京城就不知有多少人盼着她举起自立的大旗,正大光明地同天下人作对。

可这位公主殿下谨慎、隐忍都超出常人。

天下有谁不倾慕权势,皇位就在眼前,她却碰都不碰一下,反而要三分天下,由文渊阁领衔,设中枢丞与三大夫,废举荐而彻底转为科举。

庸众俗人心里难以转过这个弯来,但到底有人目光如炬,一心想着争权夺位。

如魏家、刘衡之辈,立马放弃了私怨,转而开始毛遂自荐。

萧冉在文渊阁忙着处理如山的公文,于汪洋的自荐篇章里发现一篇举荐旁人的文章。

很新奇,是江言清写的。

他要举荐一位亲王做皇帝——那位八百年没露过面的恭肃亲王、林渊。

萧冉乐了两声,觉得他真是很大胆,然后便把此奏章留中废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