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144)
月满摇了摇头,道:“放心吧,不是家里的人。我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手下自然还是有几个能办事的小人物。”
江言清冷了半晌,只觉得后背嗖嗖的凉风。
他沉默片刻,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一心避世闲居,不晓得朝里如今发生了什么,看了你心里清楚得很。你还知道什么?”
“闲事知道一两件,也算能帮的上忙。不过,你得先答应,同齐宴一起,不准往北方的容家递书信,往后也绝不能再起和亲的念头。”
江月满难得有开口求人的时候,江言清自然要好好拿乔。
“你口气倒大得很,就算我愿意,齐宴那边还说不得信不信你。你就这么自信,那两件闲事能派上用场?”
“说到底,你要自保,齐宴要一个皇帝,这两件事都不是遣一个女子过去就能平定的。”江月满烤够了火,把烛盏推开,“要扶肃王即位,是一件颇费功夫的事。”
她说完了,似乎深信江言清终会与她结盟,并不再劝。
厅中的门敞着,靠在椅子上也能望见那一轮缓缓升起的月亮。
今日是十五,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江月满看着似满还残的月亮,冷不防听见江言清说:“我方才在想,前些日子你我进宫的那天,你把我抛下去了朱雀阁,我自己走到凌云殿,却并没见那个人的遗体,她在哪?”
江月满了然,问:“你想见她最后一面?”
江言清没说话。
江月满拎起自己的袍子,大步走出门去。
余音飘散在月光里。
“已经化成了灰,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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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忱在云城的驿舍里找到了八年前她坐过的那只秋千。
实在不是她怀旧,只是朝廷缺银两,这么多年驿舍一直没修过,她一进院子搭眼就看见了。
竹秀抱刀站在她身侧,说:“殿下,常侍大人此时出京,怎么也得半夜才能到,您这等的太早了。”
林忱坐在秋千上,把头微微靠在绳上,看着院中繁茂的梧桐,说:“我在这一样可以批公文,不碍事。”
竹秀一噎,心道您还是歇歇吧。
这两日连他都发现殿下的精神欠佳,似乎添了头痛之症,叫了郎中却看不出什么来,想来必是操劳过度所致。
“在院里摆个桌子吧,这光也暖和。”林忱指挥起他来,“再折几朵花插瓶,去去屋里的霉味,等人回来了,免不了要在这里宿一夜。”
她安排得头头是道,上京护城河边却下了门,禁止出入。
乌泱泱的人堵在门口不明所以,萧冉坐在车内,心里忽有了不详之感。
她轻车简行,随身不过带了几个包袱及青萍青瓜两人,混在人群里一点也不起眼。
青萍撩开车帘向外看了眼,忧心忡忡地说:“应当同我们没关系吧,不过这又是盘查什么呢,怎么咱们之前没收到半点风声。”
她们走得急,除却文渊阁少数几个女官,应当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们的踪迹才是。
“没有消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萧冉靠在车壁上,眸光一闪,外面果然起了些异动,打后边传来马蹄与人群被推开的扰攘。
青瓜道:“纵使收到了消息,难道他们还敢阻拦我们出城,同殿下撕破脸不成?”
她话音刚落,背后堵着的马车就被渐次驱离。
尘土飞扬,一行身着便衣的军士骑着马硬生生推挤出一条路来。
眼看着只剩下萧冉所在的这辆马车还停着,孤零零地立在路中间,青瓜也没法自欺欺人下去。
她扶辕而下,摆出文渊阁架子,却见自带刀军士中走出一个人,令她面色大变。
江月满骑着马,左手仍带着那只标志性的银丝手套。
她下了马,彬彬有礼道:“萧常侍要出京,应当先同朝中各位同僚说一声的,即便大人已经请辞,但如今局势混乱,还需有人主持大局才是。”
便是口中翻出花来,萧冉也知道她是要翻脸不认人,于是调整好表情,下车来笑道:“在您面前,不敢当大人这两个字。”
她从上到下把江月满打量一番,扯着笑道:“看来江大人是另寻高枝了,也好,当了多少年同僚,也该换个位置,做对手试试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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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江月满的对手,无疑是件费脑筋的事。
萧冉这两年没怎么留意过她的动向,不知道她是何时何地搜罗来一堆阴司琐事,来控制几路各不相同的城防军替她效命。
这也是江月满从前最擅长的事,想当年太后叫她充作前锋为文渊阁向六部安插人手,她用的便是这种法子。
她的手下养了几个能兵巧匠,打探人秘辛的本领比锦衣卫还强。
小到谁家的大人养了外室,大到谁同谁策划煽动谋反,都能听个一鳞半爪。
因这熟识文渊阁内部之人的反目,京城的局势发生了变化,城防兵严格把控出入之人口,眼看着是要戒严封城的样子。
百姓与官员都人心惶惶,一场□□刚刚过去,迫近的战争又要来临,上京内一片死气。
萧冉立在院中,看满树浅黄色的桂花在金阳下飘香。
青萍从外面小跑进来,喘着气摇了摇头。
她去指定的铺子接云城的消息,却没找到人,也不知是不是被人端了。
“城边去打听了么?”萧冉问了句。
青萍不说话。
“也罢了,好在他们还不敢封公主府,我只是怕殿下忧心。”萧冉一哂,准备进屋去,却见青萍脸上的红慢慢褪去,一张脸雪白。
她余光瞥见,心念突然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