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15)
今日的饯别他也只打算露个面就走,否则真是没眼看那两个女人的做派。
在府中人的忙碌中,日头自东边薄发,天光大亮。
张府门前鞭炮噼啪作响一阵后,两辆车辇自人海车龙中行出。
只用天青色薄纱遮挡的辇和周围夫人小姐们所乘的闷热肩銮对比鲜明,人群静了一瞬。
随即一位黑色制式服装的妇人和一名妙龄少女一前一后的下来。
张家长子与一众同僚热切地迎下来,将两人请进了堂中。
外面的一众娘子姑娘才放松下来,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
“她们怎么坐这个来?脸都被人看去了…”
“上街都不带面纱的…”
“衣服也奇怪呢……”
她们恐惧又热烈地跟着那两个人的身影,评头论足,又暗含渴慕。
平成民风保守,那些官员自然也不会特意对自己夫人女儿说上京女子的生活,免得她们心野了,人也不安分起来。
于是对于她们来说,上京是个神秘的地方。
夫人们进了后院,一直到晌午,谈得都还是那两个特立独行的女人。
而前院,酒过三巡,萧冉坐在涟娘下首,支着头看这些男人醉态百出。
她往上看一眼,涟娘对她点了点头。
萧冉端起杯酒,在鲜花装点的堂中游走,时不时停下来和人讲几句话。
她找到张家长子,他前年已经袭爵,如今该叫张侯爷了。
这人正在人群的簇拥下笑着说话。
“李四郎,今年也该娶妻了吧?”
“王兄,今年的考绩还过不过得去?上京那边下来的人…”
他左右逢源,看上去春风得意。
萧冉冷笑了下,正要上前去,却见他又和徐家来的徐大郎搭话。
“徐兄,听说前些日子你府上来了位亲戚?是谁啊?”
徐大郎端酒:“害!这等小事您也知道?是我一个表亲,那位妹妹先前夫家出事,不好说…”他做了个心知肚明的表情,拍了拍张侯爷的肩膀。
于是张侯也笑笑,便把这茬揭过去了。
萧冉这才找到机会上前,她一露面,这些人才收起些轻纵的表情。
“聊的这么热闹。”她巧妙地避开人,站到前边,对着最年轻地李四郎问到:“都是些官场中人,这位小公子怎么凑进来了?是哪位大人的少爷?”
李四郎红着脸道:“家父李成风。今日告病,不能为常侍饯行了。”
他偷眼看了眼萧冉,只觉得这姑娘艳色逼人,但行动还算端庄,没外人说的那么不堪。
萧冉应了一声,笑道:“这都是大人,难为你了,去那边玩吧。今日各位大人都带了公子们来,你正好帮我查查,还有哪个偷偷溜走了,不肯赏我这个面子。”
她边说边笑,李四郎脸红得更厉害,却又想起父亲交代的事,于是鼓起勇气,尽量自然地告退了。
人走后,萧冉假意也没了交谈的兴致,对张侯爷道:“我乏得很,侯爷可否能让人带我去后院转转?想来这个时辰夫人们正坐在一块说话呢,我去同她们坐一会。”
她打了个哈欠。张侯爷虽不想让她教坏了后院的女儿们,却也没想出理由拒绝,只好叫了人来。
萧冉慢步轻移,随人到了后院,换了丫头领路。
她道:“我叫我身边的人去取了衣物来,你且在这等我一等。”
说着,萧冉进了客房,小丫头不安地在外边等着。
老爷特意交代了,叫她记着这位小姐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但她只是个二等丫鬟,平日只做做院子里的活,哪接触过前院老爷们的事,因此格外紧张。
好在不一会,便有人捧着一套繁盛的衣裙头面过来了。
房内悉悉索索一阵声响,萧冉不一会便从里边出来了,甚至比她服侍小姐们梳妆还快。
想来应该没机会做什么,小丫头放下心来。
她并没注意到来人的容貌,也没有怀疑为什么来的不是这位小姐的替身婢女,而是个粗使婆子。
她欢欢喜喜地领着萧冉进了后院,夫人们所在的房内却有些静,隐隐还能听见骰子掷落玉盘的声响。
萧冉奇道:“原来平城也流行占卜之术,用得似乎还是八面骰子。”她饶有兴致地掀帘而入,想着正好与夫人们有了些话可谈。
第8章 占卜
林忱掷下骰子,按着上面的点数拨弄着八卦盘,随即掀开焚过香的面纸。
一屋子花团锦簇的贵妇人或专注或玩笑地盯着这小尼姑,只当这是个新奇把戏。
毕竟寻常人所知的占卜和驱邪,都得大张旗鼓,往脸上涂青画白才算数。怎么能通过几件器物,一张符纸就能探得命运。
张大娘子坐在炕沿上,微笑着对妯娌说:“还是你的心思巧,只要是人,谁会不爱这些玄机莫测的东西?更何况是咱们这些女人。”
张二娘子瞧了林忱一眼,冷笑道:“我倒不知大嫂也喜欢。但依我看,这小姑子的手法潦草,不知是哪个胡乱弄来敷衍我的,不卜也罢。”
她厌恶地以帕掩口,几乎难以抑制面上的神情。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撵走一个小狐媚子,偏今天又凑上来一个,真是晦气。
林忱恍若没听见这些窃窃私语,她十指浸入水中,令指尖微润,随即将那枚金玉所制的骰子轻轻向上一抛。
骰子翻动极快,她的手指却似是有灵异的指引,有条不紊地在合适的位置点弹抛按,令那物件始终停在空中不动。
半晌过后,香炉内紫烟销歇,占卜也有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