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19)
第一波箭雨过后,众人惊魂未定,回身才发现,这些箭虽然来势汹汹,但大部分都落在了门口,并不真地要伤人。
这下子,不用萧冉再说,压抑的哭声下,腿脚发软的众人互相搀扶着往门外走去。
青萍已在门前站定,大声说:“众位夫人莫慌,今日常侍是奉太后之命讨伐逆党,与尔等无关。”
大家哆嗦着向上看。
高台上,萧冉的披风猎猎作响。她静静站着,一直等到乱象结束,才回到张娘子身边。
那柄短刀贴着张娘子的脸,她冷声问道:“阿湘呢?”
张娘子虽抖成个鹌鹑,但从咬着的牙缝间还是挤出一句话:“常侍以为抓着后院的一群人,对老爷有用吗?”
萧冉微微笑了,她的声音夹杂着飞雪,又甜又冷:“娘子还是太天真了,张侯爷这会儿只怕是自顾不暇了。”
她话音一落,张娘子便注意到远处燃起一片火光。
在被阴云遮盖的月下,在三月的飞雪中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目。
先是东边的方向,接着是西边的,沿着往前院去的路上,一片片火光也是冲天而起。
嚷嚷着救火的声音顺着风声刮到高台上,张娘子的心全凉了。
她的唇变得很苍白,听得萧冉说:“这几个月锦衣卫早已进城,想来他们的手段娘子听说过。平城就这么几户人家,谁家的儿子出去吃酒,谁家的孙子在外逛青楼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更何况今日众人聚齐,省了我挨家挨户抓人的力气。”
张娘子已是闭口不言,萧冉倚栏轻叹,一只手背到身后:“我喜欢娘子,至少不希望你这么轻易地就走。不如说说,你是怎么猜到提前女儿送出去的?”
张娘子咳了几声,竟惨笑起来。
她说:“落在常侍手里,倒是能痛快一死,否则来日入京,不知要受何折辱。”
萧冉只是敛眸,不知在盘算什么。
“但常侍应该是第一次办这样的事吧。”张娘子的头发有些散了,脸却扬了起来。
向着明亮的火光,她说:“常侍镇定自若,可是身后那只手,却在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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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的管弦之声停了,酒酣耳热的众人惊慌地出门去,看后面连绵火光冲天而起。
“怎么回事?”
“好端端地这么着火了?是不是方才的烟花落到树上了?”
张侯爷一马当先向外张望,过了半晌却说:“不对,现在落雪即融,烟花怎能燃起。”
他有些慌张,一面赶忙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一面向后禀报。
“涟姑姑见笑了,后院似乎不大太平,我须得去看看。”
涟娘一身黑衣,还在悠闲品茶。
“大人别着急,微末小事罢了,安心坐下。”她不厌其烦地折腾着手里的茶具,弄得底下人一片茫然。
“姑姑。”有人说:“那火势汹汹,不管的话,半边宅子都要烧塌了。”
涟娘依旧安如磐石,她略疲倦的眼透过飞雪望着城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张侯爷意识到不对,他拨开众人正欲出门,外面却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厅堂中的人顿时面色一变,与李四郎一堆玩的孩子哭的哭闹的闹。
涟娘却站了起来。
她立身笔直,后背崩得像一张弓。
张侯爷懵怔半晌,忽然转身:“是城内武库!”他怒视涟娘:“是你!”
涟娘板着脸不答话,只道:“后院的火乃锦衣卫手笔,他们知道轻重,侯爷就不用担心了。”
张侯怒发冲冠,扫视众人,粗声道:“把门关上。”
他自刀架上抽出闪亮的刀刃,吼道:“都愣着干嘛?抓住这女人,城外守备军即刻就到,还怕区区几个锦衣卫吗?”
他话音刚落,涟娘平静的声音便响起:“十日之前太后就料理了张家在京城的势力,如今禁军已在城外冲锋了。大人说的话,可能对这屋内的人负责啊?”
张候的脸憋得通红,屋内准备动手的人果然踌躇起来。
他扫视一圈,冷笑着举刀。
身边的人纷纷退开,他身边正好留下一圈空地。
张候恨道:“少在这里信口雌黄!”他四顾道:“你们不肯动手也就罢了,只是今日是我,明日就是你们。”
他语带抽搐,手上却突然暴起,不管旁人,只冲着涟娘而去!
第10章 欺骗
外边狂呼无止的风似乎停了一瞬,张候的刀霎时间便逼到了眼前。
他从前跟随张老侯爷南征北战,八岁上就在军痞子堆里打转。尽管这些年无战事,但刀一出鞘,到底尚存着杀伐的锐气。
而涟娘只是个女人。
众人冷眼旁观,并不出手。他们还在等,看究竟是锦衣卫先到,还是这女人先丧命。
张候面目已狰狞,他拼尽全力砍来这一刀。刀锋划开明亮的烛火,正落在涟娘的头上。
而后——
被一柄黑长的直刃所挡。
涟娘身边默然伫立的少年一抬臂膀,硬接了张候这一下,随后扭腰荡开一圈,将人横扫下台阶。
张候立身不稳,心头大震。
只见那少年双手握刀,自阶上跃下,借着冲劲挥劈下来。
张候错身以臂格挡,交错的一瞬,他才看清这少年眼眸微微呈现出一种暗绿色,兼之高鼻深目,有几分像蛮人的长相。
“侯爷,还要执迷不悟吗?”涟娘看着外面的风霜,说:“你听。”
久未停息的风带来了硝烟味,除了吵嚷的杂音外,另一种声音渐次逼近——训练有素的锦衣卫虽无杂语,但长靴踏雪的声音落在张候耳朵里,无异于催命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