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21)
萧冉笑了,她又恢复了往日轻飘飘的模样,道:“人犯都姓张,你又不姓张。昨日是你第一次拜会张府,我好奇啊…便着人去打听了你怎会和张大娘子有渊源,师父的同伴不可信,转眼就把你给买了。”
她似是很高兴,也很不解地问:“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这样执着?哪怕费尽周折也要打听到她在哪…是否落难…是不是过得下去…”
林忱默然不语,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道义二字,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清的。
萧冉盘坐在席子上,撑着下巴盯着人看了一会。室内姜椒的暖香熏得她昏昏欲睡,却又很舒服。
“小师父…”她嘟囔着,放松了坐姿,微微向后撑着身子,问:“这一夜,你累了吧?”
林忱微愣,随后点了点头。
“你…”
她本是想问萧冉想怎么处置自己,不料对面一跃而起,抖了抖裙子,说:“那便在此安寝吧。”
萧冉顺手摸走自己的刀,道:“师父要去上京,何不与我同行?”
林忱斟酌着,摇了摇头:“你们持天子仪仗,我怎敢攀附?”她抬头,密密的眼睫宛如镀了一层凤梢。
萧冉一瞬间觉得这双眼很乖巧。
乖巧又清澈,底下那些坏脾气都被刻意隐藏起来了,让人怜惜。
然而门却开了。
外面青萍道:“姑娘,涟姑姑回来了。”
萧冉没再说话,只转身走出去,吩咐人看好门。
门内,林忱敛了眼眸,裹紧了僧服,一瞬间那股子乖僻又上来了。
她心里烦闷而战栗,面上又一点不露,只是端起茶杯,将那水往香炉里一浇,烟熄了一半。
外面脚步声一离开,她便进屋掀了被子,怀着一腔心事睡大觉去了。
**
涟娘屋内也焚了香。
不过烧得是禅香,闻着就让人清心寡欲。
萧冉一进门,便收敛了方才嬉笑的神情,肃然回秉道:“已清剿了九门的守卫,平城现已无忧。”
涟娘捧着暖炉,叹道:“还远着呢,军备可以打散,这些世家的心可是紧紧连着呢。没了个张家,也就乱几个月,很快会有人来取代。赵轶不能用了,他这次出面帮我们调动平城的指挥,世家要记恨死他,好在李成风是我们的人,有他留在这瓦解分化世家的势力,太后倒也放心。”
萧冉扶她起身,问:“李大人也是世家子弟,他如何让太后放心呢?”
“李家的三个儿子都在上京。”涟娘给屋内的佛像拭了拭灰,说:“但不是人质。他是个明白人,知道太后清剿世家的决心,所以只求自保。”
萧冉点了点头,过会儿,小心说道:“阿湘还没找到,此次的事办得不好,太后想来要对我失望了。”
涟娘枯干的眼角泛起笑纹。
“走了一个阿湘不要紧。”她亲切地望着佛像:“你已找来了更重要的东西。”
萧冉搀扶的手有些僵。
她和宝像庄严的佛对视,那迫切地急于证明自己的欲望却退却了,那双乖巧的眼仿佛又在瞧她。
第11章 启程
春日水暖,岸边依依的杨柳下,群鸭凫水、孩童嬉戏。
林忱坐在马车里,徐徐而来的微风与时隐时现的阳光透过车帘浮动。
萧冉未着履,在她身边的小榻上倚着歇息。
那场惊变过后,天子仪仗便从平城开拔,沿江而下直奔上京。
来时浩浩汤汤三个月,回来更气派,押解着张家老少仆从三百多口人,连在香山寺出家修行的主持都要给逮回来。
林忱本是以回山为借口来回绝同行之事,而今山上一片混乱,她若再提,实在是看不懂人脸色了。
于是她说:“我在寺中为长辈供奉过长明灯,如今既然要走,也得善始善终,派个人回去将灯续上。”
这般,才好不容易托了寺中姑子往徐家去个消息。不过现在世家人人自危门户紧闭,消息能不能送到还没个定准。
车行大半个月,眼看着就要到达最后一个驿站——云城。
此处是上京京畿附近的一个县城,颇有些荒僻。之所以要经过这里,乃是因为那日闪袭平城的军队要在此驻扎整军。
说来张候输得很冤,一是因为他那个荒淫的弟弟太容易受骗,二是因为那日来的根本不是禁军。
禁军时时要守卫禁中与上京,哪里能千里奔袭。
所以,这次太后派来的只不过是她私养的亲卫,约莫五千人,趁着锦衣卫在城内放火里应外合,破了平城的守备。
张候被押解前还曾问,此次何人领兵。
涟娘回答道,是彭英莲。
正是那个刚刚走马上任,被夫家休弃的将门虎女。
此事人人不提,人人都在心里笑,笑张家一世戎马,却败在女人手下。
林忱撩开车帘,便能看见这位令人惊奇的女将军。
按照上京的眼光来看,她生得的确算是膀大腰圆,行动之间还拎着一把大斧子,观之不雅。但细看上去,会发现她的样貌其实不差,皮肤久经日晒也没黑到哪里去,平日应当也是特意呵护过的。
“你瞧了这么久,瞧出什么来了。”萧冉勾着脚歪着头,拿扇子点了点林忱的后背:“走了这么久,每天像个闷葫芦似的,是不是跟后面那群人在一块闷坏了?”
萧冉所指的是她身后跟着的三辆马车,每辆要乘两三个人,都是些年轻漂亮有才艺的姑娘。
她这一路走得多姿多彩,沿路拉来不少“合眼缘”的,预备回京后收拢到自己府上,没事看着也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