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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笼(29)

作者: 人面烂桃花 阅读记录

屏风后,萧冉盘够了核桃,把茶杯一撂,开心道:“终于到我上场了。”

第15章 进京

胡县官从主位上退下来,恭请萧冉坐上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不是他一个小小七品官管得了。

萧冉戴正官帽,从屏风后出来,笑眯眯地说:“烦请大人将衙门的大门关好,无关人等退出去。今日的事传出去一句,你我的脑袋可不够平息天下读书人的怒火。”

胡县官冷汗连连,片刻之后,堂内只剩几个他信得过的心腹。随着萧冉而来的锦衣卫也依次入堂,默声立在两侧。

冯家几个家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便成了软脚虾,站都站不住。

“好了,再重新说说吧。”萧冉玩味地点了点桌面,冲着堂下四人道。

**

上京城外,轻舟画舫,莲花池里。

冯家二公子冯敬宴请自己相熟的兄弟亲友,饮酒作乐。

他举着西域进贡的夜光杯,身边依偎着的蛮女舞姬,迎接底下人的吹捧与夸赞。

“二公子十年寒窗,今朝一举中状元,真是让我等佩服的紧啊。”

“欸——要我说,状元算什么?照我们二公子这劲头,以后应是文能安天下,马上定家国!就像当年冯国公那样。”

冯敬听到这儿来劲了,一双细眼眯得缝都找不见。

虽说他家累世为官,但他太爷爷冯国公官位最高,受封最厚,乃是当年跟着太祖皇帝平天下的人,是冯氏人人称道的英雄。

“谬赞,谬赞了不是。”他嘴上这么说,那张黑面上却是容光焕发。随手捡起手边的酒盏,扔给方才说吉祥话的人。

一时间,画舫内外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有人问起:“敬之,你夺魁这样的大喜事,冯老怎么也不说给你庆祝庆祝?要是我爹,一定欢喜到天上去了。”

冯敬满不在乎:“我爹他老人家整天在宫中办事,甚是辛苦。这冯家呢,还一大家子要他照应,今天这个求官,明天那个图名。”

他仰在背后的软榻上吃葡萄,给这么一船狐朋狗友围着,半点没想着给自己父亲帮忙。

只看着手边这酒壶不称意,想着换一个,一叫冯总管,发现人还没回来。

“他人呢?”冯敬醺醺然问。

下人附耳道:“还在云城呢。”

“哦…”他昏沉着脑袋想了一会,只记得自己叫人去料理那桩事…不过那书生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竟给忘了。

“怎么,还没办妥?”

下人笑道:“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云城到底离京有些距离,下午兴许就回来了。”

冯敬也就不再问。

他转着酒杯,心里唯一笼罩的阴影其实在自己父亲那边。

方才他对外人轻描淡写,实则半月前,他爹知道这事时差点用家法把他打死。

这半月来他禁足不出,也不知此事如何了了,心头总是不安。

因此一放出来,他一面派心腹之人去杀人灭迹,一面大肆宣传自己中榜的消息,仿佛这样便能掩盖住心虚。

他年少未涉朝局,压根不知道朝廷里如今沸议如雨。

历来高官子弟中榜,言官都会无事生非,硬要上疏弹劾是否考试中有弄虚作假的劣迹,更何况他这次中的是状元,御史台上下的眼睛都长在他身上了。

他爹冯不虚如今也心虚了。

这位自元化五年就身居相位的老人日理万机,还要分心思处理这掉脑袋的破事,心头简直压了一万斤。

这些天他在翰林和贡院四处打探,弥补当时留下的疏漏,万万想不到,短短半个月,自家的逆子便又从家门里跑出来兴风作浪。

今日,宫内传来消息,太后宣他明镜阁单独议事。

冯不虚午后便站在宫门前等,跟着他的长随看他止不住地往下淌汗,还以为他是病了。

“老爷,要不咱们打着点伞吧。”

冯不虚摇了摇头,望着明镜阁地牌匾,自嘲地笑笑。

这大殿的名字还是他拟的,如今,他自己却也不能心如明镜了。

又过了一刻钟,殿内出来一位女官。冯不虚跟着她进去,穿过正殿,来到后堂议事的地方。

太后娘娘午休刚醒,此时召他也像是在唠家常。

隔着暗红色的纱帘,冯不虚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非常确定的是,这女人必定来者不善。

果然,谈完了每日的例行公事,太后指了指手边半人高的奏折,说道:“冯相,这些都是弹劾你的奏章,单是叫女官看完就花了两个时辰。”

冯不虚弯了弯僵化的老腿,跪地叩首。

太后在帘后抖了抖水烟管,倒是自在得很。

“虽说人多势众,但到底是无稽之谈。”帘后散出些轻烟,出乎意料地,她说:“最近料理张氏已经劳师动众,他们还指着这点子虚乌有的事来骂,也是闲。”

冯不虚微微抬头,想想附和道:“是了,张家的根虽然在平城,但上京的余党实力犹存。”

太后应道:“那么就更要查出,谁是心向逆贼的叛徒。冯相,进来许多人跟我进言,说你也是世家,叫世家去查世家,是不可靠的,但我明白,你不是这样的人。谁清白谁有罪,你都会秉公处置。”

冯不虚微微动容。

他再度抬眼去看这个女人,只见她已起身。

“那些废话,都烧了吧。”太后垂手,便有几个年轻女人自后面出来,将折子都撤了。

真是顶高的气魄,顶冷酷的心思。

冯不虚想,看来这一场腥风血雨是在所难免了。

若是要保世家,便不能保自己儿子。他向来是看重大局的人,但也许是年老了吧,对子孙,他真是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