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67)
萧冉凝脂般的肌肤在她眼前,那凤眼精致的弧度与长睫微垂着扫过她的面颊,一触即分。
“我一直想问,殿下告诉我真话,宫宴当日,为何救我?”
林忱一动不动,却错开了眼睛。
萧冉不再笑了,她眸子里有水气和悲伤,看见人躲避,竟一下子追上去,难舍难分地纠缠。
“不…”
林忱原本想说“不为什么”,然而脱口而出的是“不知道”。
她僵持不动,绝不肯示弱地溜走。
萧冉看着那一双眼睛,那幽深的寒林,心头藏了三年的愧疚与钝痛猝然爆发出来。
她往前一俯首,贴在林忱微凉的唇上。
在对方尚未作出反应之前,一滴泪落下。
萧冉翻身跑出去,留下林忱怔在原处。
那滴泪落在林忱的腮边,仿佛是她自己流的。
红潮激烈地充斥了她整张脸,对方的泪早蒸发掉,她面朝下趴在锦绣堆里,好一段时间,连呼吸都没有了。
第34章 出沐
四月里, 上京金水河畔的柳树已经依依伏地,因着天气暖得早,柳叶已是阴绿。
出城游玩的人大多着轻薄的春衣, 今年时兴绿色,放眼望去, 许多碧色青色的衣裳,花样百出。
冠花出沐这一典仪行在京郊猎场, 射后便泛舟出游, 无论男女, 参加的人众甚广。
春游若是拘着礼数便没趣,因此太后甚少亲自出宫,每年不过由涟娘代表,选有意的官员参与, 带回些猎物便罢了。
今年有些不同, 三月下旬, 边关传来战报, 彭将军大败南蛮,不但将之驱赶至边境一百里外, 甚至抢回了被劫掠的辎重粮草。
凯旋而归的功臣,自当出尽风头。
太后因此亲自主持此次出沐,请彭英莲参加。
如此一来, 朝中便有人上奏, 既然太后御驾临幸京郊,自然不能把皇帝一人孤零零仍在建康宫。这场春游要办,就要办成百官随行的冗臭仪式!一个也不能落下。
太后看了折子, 回绝了, 但没拒绝得太彻底。
刚办完一场国宴, 再大费周章有损国库,因此即便皇帝出行,也要轻车简从,规格一如往常。
这折中折得所有人都很满意。
出沐这天由观星阁算过,是个大好的晴天,微风徐徐,水波漾漾。
众人在金水河畔停下,搭好营帐,简单听了一会训话,便各自牵马去了。
林忱首次出游,在远离营地的河畔散步,瞧见有人垂钓,有人戏水,河上不少人泛舟饮酒。
她想起自己儿时总是窝在平城的小庙里,北方春天来得晚,四月里时有飞雪,她便心中暗暗作誓,想着以后必有机会一览南方风物。
而今虽如约实现,心境却不似从前单纯无忧。
正想着,后边青瓜忽然道:“主子你瞧,那边钓鱼的那个老头。”
林忱看去,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稀奇。
那老头一把山羊胡子,脸色又黑又红,像是在炭火里滚过一个来回的深枣,应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结果,偏偏又穿着一身白衣,自顾自拿个破烂鱼竿,闭着眼在河边,看着是要睡着了。
林忱碾着脚底的小石子从他身边经过,不过偏个头的功夫,那老头的眼睛便睁开了。
“殿下?成玉殿下?”他唤。
林忱便不得不停下来了。
“嗳,相逢十分有缘啊。”他露出一种市井之人惯有的低微与精明之态,说:“老朽有些看相的微末技艺,殿下若不嫌弃,不妨试上一试。”
青瓜扫了他一眼,问:“你是谁?进此处须得有通行令牌,可我怎么不认识你?”
老头“嘿”了一声,说:“我就一个糟老头子,自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你们也应该看过话本,有人追着看相,多么风光体面,怎么还不愿意嘛!”
青瓜“扑哧”一下子笑了。
林忱想,从前都是自己起卦骗人,而今竟有人骗到自己头上来了。
不过听听也无妨,便坐在他对面,睁着眼说瞎话地回应了一句:“我不看话本。”又添,“不过想来先生有话要讲,我也不急。”
老头摩拳擦掌,连连应承。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好一会,也不说个结果。
青瓜都等得不耐烦了。
“你看出什么没有?”她转而向林忱,“殿下可得仔细了,一会便要进猎场,可没功夫玩了。”
老头低着头,叹息道:“看相若是看到好的,我自然也高兴。可殿下的寿数太短,模糊难辨啊…”
青瓜面色一白,训斥道:“什么东西!看了半天,连句吉利话都不会说。”
林忱止住她,但也不至于相信这老头子的话,这类“语出惊人”之辈,她这些日子见得不少,此时并无兴致再听下去。
老头没想到这点,只当林忱也不爱听败兴的话。
“常言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欸欸!”他急得把鱼竿子扔了就要往上追,然而林忱走得太快,他年纪大腿脚又不利索,到底给落在后面了。
往回走的半途,碰见李四郎,对面相逢,李守中颓丧地说:“贤侄,你们年轻人都这么没有耐心吗?”
李四郎听完前因,挠了挠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守中说:“当年我为太后娘娘看相,不过说了几个字,便名满天下。”
“叔叔。”他诚恳道:“不如您比对一下当年留下的画像。”
李守中道:“不就是黑了点?”
“还老了点。”李四郎摸着下巴说:“最要紧的是,叔叔您多年不修边幅,跌入凡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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