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花娉婷(22)
小丫头又怯怯地看了眼晏云深,对方已出去换衣服,方点头,殷勤地帮清芷梳发,小嘴叽叽喳喳,倒有点影莺的样子。
“姨娘生得美,头发乌黑发亮,怎样打扮都好看,让我们省事了。”捡出条鹅黄素纱袍,领间袖口滚着水波纹,捧着道:“老太太不喜欢女孩家穿得太艳,姨娘看看。”
清芷附和着好,“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六爷又是个男人,以后家里的事还需你多提点,不知你在晏家做了多少年。”
采芙抿唇笑,一边帮她别簪子一边接话:“回姨娘,我待的时间可长了,从小养在晏家,不知父母是谁,反正打记事就跟着一帮丫鬟混,几年前做错事,打翻老太太喜欢的玉瓶,老太太发火,说是娘家带来的,天下独一份,要打发我嫁人,还是六爷跟前说情,便待在六爷房里了。”
清芷若有所思,“哦,原来你是六爷房里的人。”
小丫鬟立刻反应过来,“哎呀,姨娘别误会,我只在六爷房里打扫,看屋子,姨娘可别乱想呀!”怕清芷不信,扑通跪下,信誓旦旦,“六爷人品矜贵,从不收人,一直都清风明月,半点没花花心思。”
清风明月都扯出来了,清芷不由的想笑,伸手拉她起来,“行了,有什么关系,他收不收你,咱们都要做好姐妹啊。”
采芙的脸越发红了,“姨娘不知道,晏家的规矩多,要是传出去,我可没法活了。”
晏家一直以门风清明自誉,若放到以前,清芷相信,但时过境迁,连书允都能外面找歌妓,何况别人,家里养着那么多大爷,不纳妾就罢了,丫鬟都不收,只怕做样子。
小丫头还在解释,“这么大的家业,几位老爷都没分出去,按理应有不少人伺候,可左右贴心的也没几个,老太太房里只有庆娘与竹羽姐姐,大太太带着梓娘与千语,二太太随身是婉娘,还是娘家跟来的,三太太身边有成绮姐姐,四老爷,五老爷都没娶亲,单说六爷吧,平素里都是小厮跟前应承,很少叫丫鬟,我都难得见。”
“那三姑奶奶呐!”
清芷笑嘻嘻问,指尖点玫瑰膏往脸颊抹,“三姑奶奶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身边肯定要多放几个丫鬟。”
提到三姑奶奶,采芙立马脸色变了,连声音都压低几分,“姨娘如何晓得三姑奶奶,别怪奴没提醒,三姑奶奶这几个字在家里万万不能出口,还有她住的翠萝寒,也不能提。”
说着又止不住叹气,到底年纪小没城府,不让别人提,自己反而打开话匣子,“奴记得三姑奶奶的模样极美,对下人又好,但不知为何疯疯癫癫的,只能被关在屋里,留个婆子看管。”
清芷对三姑奶奶毫无印象,虽说小时候常来玩,但没打过照面。
小丫头手脚麻利帮她穿戴好,又到大衣镜前照了照,晏云深推门进来,看着眼前人好似春天开出的花,娇娇嫩嫩,唇角勾起笑。
“走吧,太晚不好。”
五月的天,花树繁茂,直往碧青去,墙角落着奇石,有凌霄花攀岩而上,花瓣重叠似朝霞,走出花园,翠柏树下显出一方湖泊,鸟禽嬉戏,小船悠荡荡,一派春意盎然。
她记得那里,不久前还在湖边暗自伤心,如今想来恍如隔世,收回目光,眼底一片苍凉,仿若时空交错,又回到大婚第二日,去拜见老夫人与太太们。
“仔细脚下,昨夜有雨。”
晏云深瞧她神魂飘荡,脚踩在花/径上直摇摆,伸手让扶着,玩笑道:“不会是吓得发抖吧?”
“我有什么可怕的。”清芷飞了他一眼,“你都不怕。”
“这就对了,精神点,咱们还要过关斩将。”
语气戏谑,显然不在乎,反正拴在一起,她要被发现,他也完了,清芷也放松起来,仿佛现在就能看到老太太耷拉的眼皮睁得老大,大太太浑圆身体像个球似地飘来飘去,突觉好笑,扑哧乐了。
拉着晏云深的手臂往下坠,他低头,她抬头,眸光交汇。
她脸上笑意未散,他瞥过来一个饶有兴致的眼神,想知道何事能如此开心,清芷咬唇扭头,露出一副你管我的姿态。
走过狮子楼,穿亭过阁,清芷发现园子里许多地方与以往不一样,新添不少景致。
“你们家越发富庶了——”清芷故意揶揄,“想必都是托六爷的福,如今你是三品大员,等将来分了家,更了不得,只怕老太太,大爷舍不得你出去呢。”
晏云深也不示弱,“我上任没几天,哪能想着分家,再说我分不分家,也得夫人你说了算,想让我分,我便分。”
他存心戏弄她,还一口一个夫人,清芷气不过,“六爷想听戏,直接买小戏子放园里不就行了。”
采芙忍不住捂嘴乐,凭是天下之人,也是一物降一物,六爷素日里坐在云端上,任谁也亲近不得,竟有被挟制住的一天。
俩人一路斗嘴,很快来到老太太院外,远远瞧见廊下挂着金鸟笼,里面的鹦鹉叭叭叫唤,清芷顿住脚步,想把手从晏云深臂上收回,却被对方顺着指尖滑到手腕,又拽过去。
“一起。”他笑着说,使了劲,她挣脱不开,犹豫片刻,还是留下。
院里的婆子与丫鬟早在两边齐齐喊六爷,丫鬟挑帘,迎人进去,她感觉到有见过的婆子露出诧异神色,只是不敢言语。
越过六折青枝屏风,便是正屋,丫鬟拿蒲团放地上,晏云深笑问:“怎么只有一个,再拿个过来。”
丫鬟不知何意,犹豫下,还是应了声,又取来个蒲团,晏云深拉清芷一起跪下,不让她开口,自己道:“老太太,给你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