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花娉婷(30)
“六爷可忙了,跟前应承的人太多,光是请吃饭喝茶的就排大队,六爷碍于面子,便去应个景,过几天还要到郭总督家赴宴,说是老太太做寿,爷昨日就让我给姨娘准备头面,今晚一定回来吃饭。”
晏云深身边两个小厮,秦桑年纪略长,行事稳重,满春儿则是个机灵鬼,嘴里抹蜜。
清芷看天色不早,吩咐小厨备饭,眼见着晏云深一日醉过一日,总这样下去,怕是身子骨要坏。
记起以往父亲应酬,母亲除熬葛根茶之外,也会做碗枳椇子粥。
仔细将枳椇子与赤小豆磨成粉,撒入白粥中,慢火熬制几个小时,比例需配的好才会有效果,母亲从不放心别人,总是亲力亲为。
她与三姐姐偶尔偷嘴,甜滋滋十分美味,母亲拗不过,只得耐心教,可惜清芷不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学几回也不行,倒是三姐姐得到真传。
“我以后想喝的时候,就来找姐姐。”清芷搂着对方脖颈,撒娇道:“ 姐姐最疼我了。”
“我们家可爱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安清宛蹙起柳眉,过来捏她脸颊,“喝多少都成。”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清芷瞧着咕噜噜翻滚的粥,不禁伤感,坐在廊下的小风炉前,发呆到夜幕西斜。
树叶映上绿窗纱,唧唧虫鸣,采芙方挑帘子笑:“六爷回来了,今日倒早,我以为又要到三更半夜呐。 ”说着努嘴,伸手指向碧纱橱内。
“爷有口福,姨娘特意吩咐小厨做的菜,都用来养生解酒,还有一碗枳椇子粥,别提多费劲,全是姨娘亲自弄。”
晏云深笑说知道,采芙压低声音:“姨娘今日下午熬了好几个时辰的粥,心里不爽快,爷总在外面跑,也该回家哄哄啊。”
他愣住,竟有些接不住话,莫非她的不顺心还能由于自己。
清芷正在榻边拿帕子擦汗,炉火太旺,弄得她香汗淋漓,听云深进来了,赶忙换套衣服,坐到桌边。
月白丝扣衫遮住婀娜身姿,额上贴着飞金花面,一对金灯笼耳坠摇曳着,活生生幻化出一副月明云淡露花浓的春图来。
他觉得她今夜尤其好看,视线落到腰间丝绦上,恍惚发现个熟悉物件,竟是他留下的鸳鸯坠。
顿了顿,收回目光。
清芷递茶,晏云深抿唇道:“我还没吃饭,先喝茶,存心不让吃啊,可见今晚上的饭太好。”
“就你多话,明明用来养胃,别把人想得那么坏,你若不好,与我有什么益处,等我年后从家里出去,尽管随意。”
好好的话,气哄哄地说,小姐脾气难改,晏云深听着倒舒服,并不喜欢对方讨好的模样,哪怕对他自己也不行。
心情舒畅,将茶饮下,捡起筷子,清粥淡菜也吃得津津有味。
清芷一边托腮瞧,突然问:“六爷,鸳鸯卧莲坠乃一对,你为何扔到一边啊,是不想与我一起戴吗?”
晏云深差点一口噎在喉咙。
第18章 桃叶春渡 “你人还怪好的。”……
灯花恍惚炸个响,清芷起身,指尖变戏法般绕着另一个鸳鸯卧莲坠,蹲下来,“我既然戴了,六爷也要戴!”
夏日的夜晚太热,月白扣衫又薄,她伏在他脚边,白生生的手臂伸出来,领口松开,大红主腰俏皮地露出一角,雪中红梅般,瞧着晃眼。
满目柔波荡,晏云深无意饱了眼福,抬起眼,任由一双芊芊素手在自己腰间游走。
他从来不惯让人伺候,凡事亲力亲为,这会儿倒有些不自在,伸手端茶喝。
但不恼也不气,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如窗外皎白月色下鸣叫的夏虫,啾啾燥着。
清芷三两下系好,又坐回椅子上,水汪汪的眼睛望过来,“六爷纵使不愿意,也将就几日吧。”
晏云深笑,“谁告诉你我不愿意,从今以后就戴着了,你好生瞧,我连卸都不卸。”
她噗嗤乐,“六爷的心情不错,今天外面有好事?”
云深加菜到她碗里,闲闲回:“全是朝堂上的官司,说出来你也不爱听,不过有件与你有关,过几日郭总督家老太太生辰,你跟我一起去,先让满春儿与采芙置办头面,想要什么尽管提,还有——”
他抬头看她,乌浓的眸子被夜风吹散,泛着水波粼粼,“不要再叫我六爷了,回家都别扭,不是我屋子似的,换个喊法。”
清芷愣了愣,“什么——”
“称呼字吧,像长辈,还是云郎得好。”
云郎——她吸着鼻子,仿佛被吓住了,如何喊得出口啊!
再说两人不过做戏,真论起来,以对方的官级,即便她仍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称一声六爷也不为过。
“叫来听听。”晏云深兴致盎然。
未张口,脸却红,对上他眸光星闪,怕是存心逗乐,慌忙转话题, “我与六爷赴宴,有什么特意交代的。”
“玩得尽兴,吃好喝好算不算。”
“那不用你操心,自然会做。”杏仁眼弯弯,又笑得甜净柔媚,“头一件还是咱们的事别露馅,所以说六爷最让人担心,明明一对坠子却不戴上,太不谨慎。”
筷子落下,砰一声坠在玉石止箸边,唬得清芷噎住声,本来也是啊,人家不过做样子,还能为何! 对方仔细履行义务,他倒变成富贵闲人,不懂事。
晏云深不再搭话,一心一意吃饭,清芷左瞧瞧,右望望,总觉得对方忽地生气,无缘无故,她方才提醒他戴坠子,难道不对。
原本就是摸不透之人,从第一次见面便如此,外人都说晏家六爷清风明月,芝兰玉树,放他身上倒也受用,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尽,道不明的幽深,山谷孤潭般,最是冷淡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