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花娉婷(93)
晏云深不是没想过徐阁老与祖父之间的恩怨,也许会牵连到圣上,但他没料到一切却是对方授意。
徐阁老看他不应声,缓缓道:“你如今已进入死牢,我也是个垂垂老去之人,唯一的儿子与孙子都没了,没必要扯谎,今天将前尘往事说出来,也是念在你是顾家唯一活着的人了,若想求得生机,就把当年你祖父藏的东西交出来吧。”
原来这才是对方深夜到死牢的原因,或者说乃圣上的意思,可到底是何东西!晏云深也不知道,他连祖父的脸都没见过,又能藏什么。
圣上想让他死,不会有生还的可能了。
另一边的柳翊礼与清芷商议到大半夜,仍没有思路,灯烛耗尽,对方不便久留。
事情又陷入僵局,以晏云深顾家人的身份如何被打入死牢,实在搞不明白。
院里响起脚步声,柳翊礼手按刀柄,清芷不想打草惊蛇,将对方藏在榻上,自己绕到前面开门,只见丫鬟与小厮齐齐跪满一地,“六姨娘,家里走水了。”
“在哪里?”
“好像——翠萝寒。”
三姑奶奶的住处,好端端怎会起火!
急急往上冲,被丫鬟一起拦住,采芙上气不接下气地劝:“好姨娘,我们慌忙忙赶来,就是怕你出去,万一再伤着。”
她孤身一人,实在没劲抗衡,加上近日又没吃东西,身子虚弱得很,无奈被按回去,只能心里着急,七上八下搅在一起,盼望三姑奶奶别出事。
然而火势盛大,直烧到天明,翠萝寒化成一片灰烬,三姑奶奶也没了。
满府陷入悲痛之中,虽说这位姑奶奶与各方早没了联系,就连老太太似乎也忘记还有个女儿,可毕竟晏家正在危难之中,又发生天灾,所谓兔死狐悲,惹人伤心。
老太太直念叨兆头不好,想到三十几年前那场大火,可怜的女儿啊!终是要被一场轰轰烈烈的火光吞噬。
清芷悲痛万分,只愿自己没照顾好三姑奶奶,云深生死未卜,最亲近之人又没了。
深夜里,趁四下无人拿着糕点,偷偷来到翠萝寒外的一片废墟中,站在层层叠叠的竹影下,先找到处干净石台,用帕子遮上,将带的花糕摆好,怕引人注目,不敢点蜡烛,只在心底替三姑奶奶上炷香。
期盼她来年脱生个自由自在身,与自己喜欢的人相宿相飞,再不用痴痴傻傻,半生受罪,又淹没在火海之中。
想着不觉眼眶湿润,仿佛耳边又听到对方低低的吟唱声,是婉转缠绵的《桃花扇》,是生死痴恋的《牡丹亭》,在幽暗夜里,一点也不觉得怕。
想来自己还没多大,却好像经历过千般万般事一样,自从被抄家,又与六爷相识,一件又一件飞速旋转,身边人来了又走,如今又剩孤零零一个,什么也抓不住。
她哭诉道:“三姑奶奶在天有灵,保佑六爷出来吧,我什么都没了,只有他。”
“你怎会什么都没有!不是还有我。”
清芷吓了一跳,若是三姑奶奶还魂,也该女声才对,而那却是分明的男子音,腾地转身,只见竹影下映出个挺拔身姿,往前几步,竟是晏书允。
她并不知道对方回来了,用帕子擦擦泪水,呆呆问:“大少爷,你也被抓来了。”
晏书允又往前两步,温柔看过来,“我——也算被抓吧。”
清芷越发糊涂,晏书允不是还有阁老撑腰,如此看来,那条船也不稳妥呀,到底何处出问题。
垂眸思索,满心满意都是如何救出晏云深,书允看到她眉宇间的担心,心里揪了下。
“芷妹,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不要再为那人流泪,晏云深不值得。”
清芷咬牙道:“无论如何你也该叫他一声六叔,好赖一家人,他死了,与你有何好处!”
“一家人,你到现在还说一家人。”
晏书允笑了,唇角上扬,眸子却压的深,清芷瞧着浑身发寒,止不住后退,手紧紧抓住竹子,不记得见过如此诡异的笑。
“他一个顾家余孽,早该死了,家人都死了,独活有什么意思,再说他对晏家人有过感情吗!要是念一点旧情,也不至于处心积虑要把晏家拉下水,不过也好,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个家,毁了正好。”
清芷虽害怕,脑子还清楚,一字一句听得明白,“你——你知道顾家的事?”
“那还要多亏你呀,芷妹,我早说咱们俩才是天生一对,你看你,总是无意之间帮我。”
晏书允一撩袍子坐在石阶上,手往后撑住,倒像来观赏夜景似的,闲闲道:“早觉得六叔有问题,只是查不到,屋里他与三姑奶奶的感情最好,我便找机会安置人替翠萝寒修院墙,那夜你去找三姑奶奶,工人机灵,告诉我,要不如何能听到真相啊。”
怨不得三姑奶奶那夜对着自己喊书允,原来如此。
“纵然如此,也是你们欠他的,是你父亲害的他家破人亡,有何脸面在这里喊冤。”
清芷愤愤然说着,眸子里冒火,晏殊云瞧着却可爱,这才像他的芷妹啊,性子娇纵,爱使性子,他原来最不喜欢她的脾气,如今却不知为何,竟生出想一把搂住的冲动。
“我是他的仇家,你不是!咱们又有何不同。”
他步步逼近,身子遮住黑夜里唯一的月光,“别傻了,六叔心思深沉,你根本玩不过他,你以为他喜欢你,爱你,宠你吗!他不过利用你而已,你的父亲,安老爷早在抄家之日就已经认罪自尽了,透露过给你半点消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