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汐言演奏会通常是不设赠票的,许汐言不搞圈里的关系,也不迎合媒体,她第一排的票都留给一路支持她的粉丝。
所有了解许汐言的人,都知道她不设赠票的习惯。今天演奏会开场前,许汐言却特意找到检票的工作团队,交代,如果有人拿赠票,无论何时都让人进场。
那时她已上了全妆,眉眼丝毫不加妆点,只涂一抹惊艳红唇,检票团队的工作人员们静静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她很淡的笑一笑,便走了。
直到她的气场消失于屋内,好半天,才有人低声说:“难怪。”
她只说了这样两个字,却人人都知道她实际在说什么。
完整的句子是——难怪所有人都传,娱乐圈独得一个许汐言,更夸张点,全世界独得一个许汐言。
那样的美来自她的妩媚她的傲慢她的底气她的漫不经心,杂糅在一起,是完全不可复制的。
能让许汐言这样亲自过来交代的赠票对象,到底是谁?
她们都在等,可一直到演奏会开场,也并没有来一个手持赠票的人。
演奏会正式开始前她们巡场,看到第一排正中央空出的那个座位,在满座的观众席间跳脱出来,几乎有些刺目。
许汐言登台的时候,按照习惯,眉眼是天生冷淡的调子,超过九十度鞠躬的姿态又充满赤诚。
她朝那个空出的座位多看一眼。
然后落座,扬起手,微微垂眸,对着永恒成就她的八十八个黑白琴键。
到这时她们才明白,为何许汐言的妆面丝毫没描眉眼。
这次巡回演奏会的主题是“苦月亮”,舞台顶端铺开一片极黯的蓝,是连绵梅雨季后的深夜、终于在天边冒头的月亮会泛出的那种蓝。
好似所有的心事都会在过分绵长的梅雨季里泡化,化成氤氲的夜雾,再也不能被有形的捡拾。
那一注黯蓝的射灯,笼在许汐言身上。淡淡黯蓝的光线洒在许汐言的眉眼间,成了她最为特别的眼妆。
她像一只阳光下过分明丽的蔷薇,误入了夜的世界,被月光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思勾了出来。
那是所有的观众,第一次看到哀伤的许汐言。
可她的哀伤不是缓的、柔的,她弹琴的风格与之前无异,动作幅度大,似一场风暴,席卷人的耳朵。你被裹挟进她的情绪里,看着她宣泄哀伤,看着她与情绪搏斗,看着她在夜色中被撕成碎片。
她连哀伤都酣畅淋漓,连月亮的苦对她都是一种体验,她不像其他人一般囫囵吞下,她在唇齿间嚼碎了一点点细尝。
许汐言中场休息时通常不置一词,就坐在休息室的角落,发呆。
陈曦知道她这一习惯,替她捧着咖啡杯守在一旁,但许汐言这时往往是什么都不喝的。
走上舞台,她也不再对观众席鞠躬,径直走向钢琴,屏住那一口气。
于是舞台之下,观众席第一排正中央的闻染,听到了最完美的许汐言。
早在漫步于古希腊庙宇般的大厅时,她一早知道这会是一场朝圣。
在钢琴的旋律世界里,许汐言就是神祇。
指尖的音符是她对世间的垂怜。她把人人心中有感而不可言传的情绪,化作有形。
许汐言演奏会结束时,往往是无人鼓掌的,所有人沦陷在震撼里。
直到许汐言站起,离开琴凳走到台前来,对着观众席深深鞠躬,掌声银河倒泻般响起。
许汐言直起腰来的时候,一怔。
她方才登台时屏着一口气没看观众席,所以没发现闻染来了。
此时素净的姑娘坐在第一排,和其他所有观众一样,为她虔诚的鼓掌,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深也更淡。
闻染又绑起马尾了,就像高三时那样。
舞台上的灯光太亮也太刺眼了,她根本瞧不清,这个从高三时一见她就会红了耳朵的姑娘,现在还会为她红一红耳朵么?
或许不会了吧。所以闻染才会重新梳起马尾,露出一双玉白的耳尖。
舞台上的灯光,似黯蓝的月,让许汐言想起在高三校园的琴房,她面前是一架有个琴键不准的钢琴,闻染静静坐在她身后的墙边,听她改了琴谱,避开那个琴键,去弹《月光奏鸣曲》。
所有人ῳ*Ɩ 都在等许汐言退场,但许汐言扭头,对着后台微扬下巴示意了下。
很快,工作人员呈上一只话筒。
许汐言握住,扫视观众席,淡淡的笑意:“如果,大家方便多给我一点时间的话。”
观众席鸦雀无声,继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爆发出一阵震耳掌声。
许汐言把话筒还给工作人员,重新走回琴凳边,落座。
那是一首《月光奏鸣曲》。
很多有幸莅临了那一场演奏会的观众,事后回忆起来,都说——“那样的旋律不似被许汐言弹出来的,而是像月光一样流淌出来的”。
随之倾泻的,是无数人的青春悸动,被那段旋律勾了回来:
无聊数学课上,当你撑着头对窗外发呆,抱着试卷路过窗口的邻班女孩;
英语课上,你跟着全班的声声诵读,却在那声音间仔细辨别,操场上体育课的班级里,有没有你暗恋的女孩打排球引发的欢呼,其余人热烈叫着她的名字;
傍晚校园,你坐在乓乓球台边沿,一下下晃着小腿,听广播里传来学姐清冷的声线……
或许每个人青春悸动的心思,都以“遗憾”为名。
而许汐言指尖下的月光,句句不提遗憾,句句用温柔铺写遗憾。
直到一曲终了,许汐言站起来,再次拿过话筒:“以后在公众场合,我不会再弹这段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