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阑珊处(136)
“护法大人这招实在是高啊!”荀道主不住地赞叹。
赵天冬道:“此事虽很有可能是我多虑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也没坏处。”
要知道,葛家人是练外家功夫的,堪称钢筋铁骨,连他们都被炸成了残肢肉末,沈空青没道理还能活着。
况且沈空青连佩刀都丢了——那可是阁主赠他的。以前他九死一生了多少回,那一柄长刀都是从不离身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沈空青还活着的概率都微乎其微。
荀道主点头附和:“左不过只是牺牲了一个据点,以此换来多一重的保障,总是划算的。”
这一个据点没了,等风头过去,再找一个也就是了。至于赵骏一家的三条人命?在杀人如宰羊的千手阁中,压根不会有人在意。
到了寅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顾景曈在等待朝参的队伍中看到了端惠,只见这位殿下远远地冲他摇了摇头。
看来是徒然奔忙一场,最终毫无收获。
他原本还想着,若能在离开京师前,多找到一分关于千手阁的线索,便能多一分胜算。不料即便动用了巡防营、户部、刑部和大理寺的力量,他仍对其知之甚少。
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他将要面对的这个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怖的庞然大物。
第三通鼓响,鸿胪寺唱过入班。
顾景曈闭了闭眼,于队首率先进入左掖门,迈上御道,一拜三叩,山呼万岁。
朝会之上,圣上宣布了让他南下赈灾之事,命他尽快动身。
眼看着京中是查不出什么了,再耽搁下去确实也没有意义,不如早些去蜀州部署。散朝后,他便回府打点行装。
姜阑听说了他要走,红着眼问他:“你此番南下……不会有危险吧?”
顾景曈不知道她为何会有如此一问,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因为她刚失去了沈空青,处处忧虑惶恐。
那双秋水眸中闪着盈盈泪光,看得他心头一紧。
他抬起手,以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意,温声抚慰:“我只是去赈灾而已,能有什么危险?”
“当真?”姜阑眸光闪动,眼睫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滴。
“阿阑只管放心,”顾景曈不动声色地回避了她的问题,“我承诺过要照顾你一生一世的,又怎会食言?”
即便他当真回不来,有圣上那一道密旨在,她的余生也有了着落。
姜阑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眸,试图从中寻找出他撒谎的蛛丝马迹;他始终眉目温和、坦坦荡荡地与她对视。
她似是终于相信了,浅浅地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出门在外,一定要保重身体。你惯常是个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若是仲明劝你吃饭歇息,你就把公事先放一放。否则累垮了身子,那才是真的耽误事……”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像是妻子在嘱咐远行前的丈夫——不,不必再说“像”了,她如今的的确确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顾景曈忽地觉得,即便他与讨伐千手阁的前人一般,也客死在蜀州;有她今日同他说过的话,他亦死而无憾了。
但这圆满之下,又隐有几分悲戚。
他的妻子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道别,殊不知……这也许是他们的诀别。
他心中一动,经年恪守的礼节亦随之松动。他近乎是遏制不住地凑近了她,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姜阑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而怔住,她蓦地噤了声,颊上飞起两抹绯红,止住了口中未说完的话。
“阿阑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顾景曈道,“不要想我,不要……因为我不在你身边而难过。”
姜阑抗议道:“哪有这样的要求……”
“那我换一换。”顾景曈垂眸望向她,低低一笑,“阿阑若是太想我了,就多出去走走,多赴一赴各家的宴会,多结交一些……新朋友。这样的话,阿阑可以应允了吗?”
姜阑轻轻点了点头。
行装已收拾妥当了,顾景曈早该走了。但他们二人之中,谁也没法先开口提出来,只是不断地闲扯些家常,竭力拖延着离别的时刻。
可离别终究是要来的。
姜阑看了眼窗外的日头,狠了狠心,劝道:“既要远行,还是趁早走吧,再拖下去都要到午时了。”
顾景曈应下,黑眸中沉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既如此,我这便走了。”
“我送你至城外。”
“外头天冷,你别出去了。”
姜阑抬眼恳求他:“景曈哥哥,让我送送你……”
她的眼眸中水光涟漪,仿佛一池江南春水,将他的心脏泡得饱胀又酸涩。
顾景曈终究还是妥协了。
姜阑这一送,就送到了长亭。
好像古往今来所有的离恨,都与长亭有关。顾景曈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突然有些后悔,当初若是没有教她读那么多诗文就好了……或许此时在亭下的她,就不会触景生情,如此悲伤了。
“阿阑答应了的,不要为我难过。”
姜阑辩驳:“我哪有答应过你这个……”
顾景曈为她拢好了大氅,柔声道:“早些回去,别冻着自己。”
叮嘱完最后一句,他终于上了马车,辘辘向南而行。
往后山水兼程,一程又一程,他渐渐驶向命运布下的死局。
第86章
入了冬,京中愈发冷了。姜阑屋内的红炉是长爇不熄的,临睡前被
入了冬, 京中愈发冷了。
姜阑屋内的红炉是长爇不熄的,临睡前被褥间又放了汤婆子,是以她脱了外衣安寝时, 竟丝毫不觉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