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阑珊处(74)
此时软鞭缚住长刀的力道略有松弛,沈空青抓住时机,一把将刀身抽出。正逢一对双刀迎面劈来,他抬刀架住,被震退半步;又有一道寒意自身后而来,一柄长剑破空刺向他后心。
“停手吧。”
顾景曈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那长剑立时收了势,双刀也急遽撤出战局,各自归鞘,仿佛方才的刀光剑影只是一场紧张的幻梦。
柏司业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已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见顾景曈挥手示意他退下,他忙不迭地行礼:“是,下官这就去办,必定在两日内重出一份全新的考卷。”
他三步作两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唯恐哪个武林高手的利刃一个不小心落到他身上。
沈空青听完他们的对话,面色愈沉,怒斥道:“姜姑娘为你下狱,你满心满眼记挂着的,竟然只有你的科举改制!”
“科举之制能如期推行,便是在救她。”顾景曈并不与他过多争论,抬手引荐道,“清平、清乐你已经认识了,使双刀的这位是断澜洲柳家柳盼滢,用剑的那位是鼎苍阁蒋家蒋辰安。”
交手时攻势来得太快,沈空青没来得及细看,如今才发现使软鞭的正是妹妹薛清乐,戴峨嵋刺的是姐姐薛清平——此前顾景曈带回府中,扮作姜阑贴身婢女的闻雪堂薛家姐妹。
闻雪堂位于京城,弟子两人一体、同吃同住,修习不同武学以取长补短,极擅配合。
断澜洲、鼎苍阁位于天目山,鼎苍阁身处山巅仙人顶,而断澜洲则在东西两峰之间的峡谷中。
断澜洲善使双刀,鼎苍阁则以剑法见长。
妹妹薛清乐性子活泼,率先赞道:“沈老板好快的身法!”
柳盼滢道:“内力却还得再勤加修习。”
蒋辰安道:“毕竟是我们以四敌一。沈老板功夫不错,回头有空再同我切磋切磋。”
“就等着你过来了。”顾景曈将一幅画像交给沈空青,画上正是姜阑亲笔所绘的那名妇人,“最要紧的事交给你来办,我才可放心。”
黄昏时分,出城的人排起了长队,一一经过查验后方可放行。
一辆简陋普通的马车混迹在人潮中,车内妇人扯了扯身上的衣衫,不满道:“这布料又粗又硬,磨得我皮肉生疼。还有这马车,又窄又颠,晃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夫人再忍忍,等出了京城就有人接应了。”婢女一面劝慰,一面将剥好的葡萄递过去,“车上没有茶水,委屈夫人先吃些葡萄,润润嗓子。”
“吃什么吃,我没那个心情!”妇人一把将葡萄打掉,晶莹多汁的果肉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撞到车壁,又滚回她脚边。
她愈发烦躁,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前面的队伍这么长,究竟还要等多久?拿我的腰牌出来,叫城门的守卫直接放行!”
“不行啊夫人,您是秘密入京的,如今只能悄悄离开,不能暴露身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妇人恶狠狠地剜了婢女一眼,忿忿道,“纪婉君那蹄子在草堂寺躲清闲,倒教我替她受苦受罪。”
“夫人您出嫁时,彩礼不也压过她一头吗?尚书大人重视您信任您,才将此事交给您做。”
提起这茬,妇人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些:“那倒也是,毕竟我可是嫡出,我夫君乃是金陵刺史;她区区一个庶女,能嫁给国子祭酒作正妻,已算是抬举她了。”
马车通过关隘出城时,日头已然西落。车夫驾着马,朝着月牙新出的方向一路狂奔。
暮色渐沉,视物也不如白日里清晰,只能借着月光,模糊地辨别道路的走向。是以当车夫发现拦路的绊马索时,已来不及驱车躲避了。
马儿哀鸣一声跌倒在地,车驾余势未消,直直向前栽去。
车夫竟是个练家子,变故发生的瞬间已纵身跃起,在道旁的桦树上借力一踩,接住了尖叫着从车中飞出的妇人,稳稳落在地上。
那名婢女就没有这般好运了,她从车内狠狠向外摔去,撞在一块石头上,转瞬便没了气息。血水浸透了她的衣衫,漫成一汪血泊,缓缓渗进泥土中。她那双眼还圆睁着,一动不动地望向妇人的方向。
“啊——!!!”妇人被这一幕吓得爆发出更大声的尖叫,踉跄着躲在车夫身后。
一柄长刀自暗夜里横空而出,车夫一把将妇人推开,自己闪身向另一边躲避。
持刀之人身着夜行衣,身法迅捷如鬼魅。一击不中,他挥动长刀或劈或砍,又接连攻出七招。而这七招,只在一个吐息间完成。
车夫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快的刀法。他防不胜防,被一刀削掉了脑袋。
“救命……”这一次,妇人没来得及喊出声,已被扼住了咽喉。
佩兰掐住她的脖子,不耐烦道:“闭嘴,吵死了。”
林中无风,树叶婆娑声忽响。沈空青眉头一蹙:“有人来了,撤!”
佩兰挟着妇人,轻身跃起正欲离去。一支箭矢破空袭来,伴随着一声暴喝:“哪里走!”
饶是她轻功上乘,可她身上带着一人,又身处空中无处借力,眼见着是躲不开了;沈空青离她有些距离,正全力奔赴来援救,但他再快,又焉能快得过离弦之箭。
那箭矢在佩兰的眼中不断放大,危机来时,时间好似也流逝得更慢了。她蓦地灵光一现,一把揪住了妇人的后领向外一甩,而她借助这一甩之力硬生生扭转了身形,箭矢堪堪擦着她身侧飞过。
妇人嗷嗷叫唤着在空中转过一周,又重新被佩兰挟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