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阑珊处(80)
“陈祭酒……祭酒大人!”
谢元清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这位少年将军面上明显露出几分不耐:“科举考卷失窃一事,于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此事关乎朝廷新政,幕后主使究竟为何人,祭酒可查清了?”
祭酒进退维谷,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按照计划,他应当在朝堂之上将此事栽赃给顾景曈,即便姜阑并未招供,但人证物证俱在,顾景曈也难以洗脱嫌疑;可没想到他那软骨头的姨姐落到了顾景曈手里,不到一夜的时间,连签字画押的供状都写出来了,将他们的谋划阐述得一清二楚……这叫他如何还敢出面指控?
顾、谢二党相争日久,他已投靠谢党,考卷失窃一事更是把顾相得罪得彻彻底底。若谢元清再舍弃了他,他的官运也就彻底走到头了;可如今更要命的证据捏在顾景曈手中,待栽赃陷害当朝丞相、设计阻碍圣上新政的罪名扣下来,且不说这顶乌纱帽,他的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都暂且两说……
“谢将军所言之事,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顾景曈道,“实则是臣与祭酒有意安排,查验考卷之防卫是否密不透风。恐怕正因此事机密,国子监众人不知个中原委,才有如此谣言流传出去。”
“陈祭酒。”
圣上语调沉沉,吓得祭酒一个激灵,连忙应道:“臣在。”
“考卷泄露一事,是真是假?”
顾、谢二人的目光齐齐扫向祭酒,看得他后背冷汗直冒。但圣上亲自垂问,他更不敢拖延,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回禀陛下,此事如顾相所言。考卷并未泄露,只是国子监内的检查演练罢了。”
他低垂着脑袋,不敢应对谢元清的眼神。为今之计,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考卷并未泄露?”谢元清嗤笑出声,“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处处都有人兜售考卷,如今只卖五十文一份,百姓一片哗然。臣也收了一份,请陛下御览。”
只见圣上招了招手,内侍便急忙从谢元清手中接过,趋行而前呈上。
纸张被翻得沙沙轻响,事关科举新制,群臣皆垂首静立,唯恐触怒龙颜。
顾景曈率先开口:“启禀陛下,此份考卷为伪,仅仅充作演习查验之用。真考卷由柏司业掌管,并未存放入国子监。”
柏司业闻言,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确如顾相所言!今日上疏之时,微臣已将密封好的考卷呈与陛下。陛下稍一对比便可知,两份考卷截然不同,并无泄题之事啊!”
圣上并不言语,只默然翻阅手中这一份考卷。殿内静得可怕,众人皆是心中惴惴。
半晌,圣上终于道:“你呈上来那份朕早已看过了,确实无任何相似之处。”
眼见局势逐渐倾向顾景曈一方,谢元清仍想博上一博:“陛下,依臣愚见,哪怕是考卷存放于国子监,尚且有泄题之险;若是考卷由柏司业掌管,只怕更是……”
哗啦一声,圣上将考卷扔于御案之上。声音虽轻,却直接让谢元清噤了声。
“想不到谢卿出身将门,倒是对科举之事颇为热衷。”这位陛下的嗓音中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早朝之前,端惠来禀朕,说昨夜京郊失火,她领巡防营救火时,恰好看见了一众正在撤离的将士,似乎正是谢卿统领的驻军。对于此事,谢卿作何解释啊?”
谢元清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静默须臾,方道:“同顾相一样,臣亦是听闻京郊有劫匪,故而带兵围剿。”
“那可将匪徒尽数剿灭了?”
哪有什么匪徒,从始至终,便只有他与顾景曈两方的人在缠斗。虽拿下了佩兰,可顾景曈早已提前说明他命人去京郊援助过,故而顾府的婢女死在京郊,倒也不能作为指控的实证。
谢元清艰涩开口:“臣无能。”
“你确实无能。大盛声名显赫的将军,领着一众驻军,没能剿灭区区几个劫匪。”
听圣上口中有问罪之意,谢元清急忙跪地伏身,不敢再出言辩驳。
“你与你的部下这般不中用,那就继续练兵去吧。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开京郊,亦不得返回京城。”
待他叩首应诺,圣上又唤道:“顾丞相,陈祭酒。”
祭酒早已腿软得不行,哆哆嗦嗦地跪下;顾景曈亦伏身叩地。
“科举新制本应是社稷之福,尔等竟搞得满城风雨,百姓哗然。既然不能胜任此事,便不必再管了,由柏司业暂代国子祭酒一职,端惠公主监察。
“另,顾丞相为百官之首,藐视朝参。杖责二十,罚俸半年。伤养好之前,也不必再管朝中事务了。”
第51章
早朝事毕,群臣鱼贯而出。端惠出了宫门,翻身上马,却并未像往日一样直……
早朝事毕, 群臣鱼贯而出。端惠出了宫门,翻身上马,却并未像往日一样直奔巡防营, 而是穿过几条窄巷,寻了一僻静处:“谢将军跟了我一路,有什么话,如今可以说了。”
行踪既被察觉, 谢元清也不再躲藏, 从草木遮掩后现身, 苦笑道:“你我如今已是夫妻,你口中称我, 仍是谢将军么?”
端惠从马上跳下,步至谢元清身前:“因为我知晓, 你要问我的话,与家事无关, 只与谢将军和端惠公主有关。”
“谢将军是想问我, 为何要将你属下驻军出现在京郊的事告诉父皇, 是也不是?”端惠继续道。她身形虽较之谢元清矮上些许,直视起人来, 却颇有凌人之势。
“我想说的,确实是这个。”谢元清反倒有些局促, 斟酌了几番用词,终于开口,“我们如今夫妇一体, 你做不利于我的事之前, 好歹同我商量一番……至少,事先告知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