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关系户奋斗记(11)
“说是医女馆窝藏、纵容逃奴,接到不少状告。大娘子,如今是京城府尹衙门的人,不是往前那些白丁宵小,纵然咱们是公主的庄子,也没法拦呀。”
徐椒咬牙,道:“他在哪里,让别院置茶设幔,我去会会他。”
这种场合萧葳自然不会出面,他悠哉哉寻着医女馆饶了一圈,又在河子庄的田地便看着稻黄长秧,秋风吹过,金涛滚浪。
郭寿默默上前,压着嗓音道:“臣在骁勇营暗中探过,为营中诸位治疗的医女似乎有五位,而拨去骁毅营的,则只剩了四位。”
萧葳掐过一根稻穗,颗粒饱满,果实垂坠而下,真是个丰收时节。
郭寿继续道:“有一个人,臣尤为在意,今日在医女馆中也并未见到。她便是那日领头去求夫人的医女。
“而她正是苗楚之人。”
萧葳拨弄着指尖的穗根,穗根一个抬头,颗粒参差跃起,如雨纷纷。
“她叫什么?”
“钟璐。”
萧葳道:“与李涛对接的恐怕就是她。去查她,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说罢,萧葳蕤转身,他拍了拍襦下的草屑,问道:“徐舜英把侯子湛安排到哪儿了?”
“前堂,陛下要去吗?”
“这么精彩的戏,怎么能错过。”
第6章 陛下是明君
前堂,为首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品着茶。
徐椒坐在幕帘之后,手里拨弄着茶盏。
侯朝鹤者起于会稽侯氏之族,可他此人向来练达,曾受淮南王提携,算是正统的恭淮党,却转投江夏党。
如今丹阳府尹是恭淮党人,但侯朝鹤能在他手下继续做着参军的位置,实并非池中之物。
不好对付啊。
一盏香茗既尽,侯朝鹤率先开口,“下官想请夫人看几样东西。”
说完,他挥了挥手,差役呈来。
徐椒接过,只见是一枚枚木牍片,片上用隶书写着姓氏。
陈王氏,景阳十三年生人。
小莲,平登元年生人。
可籍贯之处皆注奴字,其籍贯都附在主人家里。
侯朝鹤又令人奉上几叠左伯纸,徐椒继续翻阅着,起先是公文,后头是各家的告官述状。
“私藏有籍奴乃有违我《梁律》。”
侯朝鹤淡笑着继续说道:“御史台本想接管此案,下官觉得夫人未必是那个意思。”
御史台者,代表了中央。
如今丹阳尹将案子压在地方,并不想闹大,是给徐椒脸面。
徐椒将文书合上,曼声道:“多谢侯参军,我却无违法之意。不过是两人罢了,何必这么劳师动众。”
看到此处徐椒心下便暗沉许多,不过是两个不大不小人家的逃奴,历代侯门望族暗中收些逃奴,也没有见如此大张旗鼓上纲上线的,她这样恐怕是被针对了。
可为什么要针对她,又谁来针对她?
侯朝鹤道:“而今陛下推肃清刚正之风,丹阳尹令我等承训办事,还有谏台诸位纠劾,实非下官小题大做,望夫人见谅。”
“夫人向来自矜羽毛,又何必沾染是非呢。”
徐椒还在思索着,兰樨已经忍不住上前使了眼色。
她悄声道:“您快别再惹事了,只两个逃奴,交给他们便是。若是惹上御史台,您去骁勇营之事······”
赐死。
萧葳那夜的话语如同热油熬骨,灼得她发颤。
她咬住牙关道:“来人,去把那两位带来。交还给······有司吧······”
不一会儿,庄丁一左一右将人架了来,其中唤作陈王氏的,乃是一位霜鬓老妪,她二人并无想象中的挣扎,而是乖顺任命般垂下眼睑,任凭差役替她们戴上镣铐。
徐椒蹙眉道:“她二人尚在病中,何须如此。”
侯朝鹤起身朝着徐椒一拜,“规矩所在。下官多谢夫人。”
徐椒别过脸,口气有些微冷道:“是该我多谢参军。”
轰的一声,六合扇门被撞开,秋风倒灌而入,吹皱薄纱幔帐,人物景致便瞬间扭曲起来。
“贵人!不可以,求求您饶了奴婢的娘亲吧,她身上的病还未好,若这么回去,一定会死的。”
一个年轻的女子踉跄而来,她哭倒在地面上,扒着陈王氏的枷锁便不肯走。
兰樨死死拽住徐椒的衣袖,而后侧身拦住徐椒,对着哭号的,怒斥道:“哪来的泼妇!我娘子仁善收留你们治病,你们却不说实话,居然是逃奴,如今陷我娘子于乱法不义之地。”
那木讷如泥人的妇人听见这话,如被女娲点水,活了过来,她虚弱地抬起手腕,费力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跟你们……回去……求你们别怪她……”
“怎么会是娘亲的错。”那女子猛然磕了几个头,额间血色斑斑,桃花点点般落在地砖上。
“他们不肯给娘亲治病,又把娘亲关到柴房里,若不逃出来,我娘亲就没命了!”
侯朝鹤不为所动,他昂起头,令人将女儿拉开,带着两人就要回去。
那女儿哭得撕心裂肺,她咬着差役的手想要挣脱,又被刀背狠狠一撞,跌落在地面上。
“娘亲!娘亲——贵人,奴婢愿以身代母受罚!”
“侯参军!”
徐椒推开兰樨的禁锢,她下意识喝道。
侯朝鹤狐疑地转过身,对向身形有些摇摆的徐椒,问:“夫人还有吩咐?”
徐椒借着坐榻上的鹓雏椅臂缓缓坐下,平息了一口气,她突然问道:“《梁律》是怎么说的。”
侯朝鹤一愣,而后道:“私藏有籍奴而役者,同盗论,赎铜十金。奴返原家,坐罪逆悖,减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