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关系户奋斗记(116)
她道:“此仗,几层把握。”
萧葳道:“六成。”
徐椒道:“既然六成把握,又何须入川。”
萧葳深吸一口气,他别过头,快言道:“无论你信不信,我都愿你平安无虞。即便只有一成,我也不敢去赌。”
萧葳不敢看徐椒的模样,身上的伤口忽然又麻痒起来,他忍住不断侵袭而来的痛楚,道:“明日恐怕有雨,春雨偏寒,切记添衣。”
说罢,他飞也似地起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徐椒对早着已空置变冷的茵垫,心中思绪如麻。
她拿过酒盅与酒壶,想要给自己再续上一杯,却发觉酒杯中还置着萧葳的残茶。
徐椒只得对着壶再抿上一口,冰凉的液体自喉头而下,甘苦相交,清浓集汇,竟品咂出了千般滋味。
她披衣缓缓起身,却看见匆匆而来的袁景,袁景袍服虽看似齐整,却见腰带歪歪斜斜,又无佩饰,想来是自己匆忙间系好的。
袁景作揖道:“皇后殿下,臣要五日后行礼娶青袖过门。陛下那里已请好旨意,但臣斗胆恳请殿下这里做一回青袖的娘家。”
徐椒惊道:“这么快?”
袁景笑了笑,“兵情难测,生死未料,臣想在出征前与青袖结作夫妻。即便将来······”
徐椒截住他的话道:“郎君慎言!此番正义之师,必胜无疑。只是,青袖她愿意吗。”
“奴婢愿意!”
话音未落,青袖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她的云鬓散乱,眼角眉梢有着一层妖娆的红色。
徐椒点了点头,她道:“可。”
袁景松下一口气,满心欢喜地牵起青袖的手,朝着徐椒叩首。
徐椒扶起她们,而后朝着袁景道:“有一桩事情,我要问行止。”
袁景见徐椒如此正色,连忙说:“皇后殿下请问。”
“陛下,他身体究竟有何不适?”
袁景脸色一变,有些欲言又止,他尴尬地笑了笑,而后道:“皇后殿下何出此言。”
“这些日子,他都是滴酒不沾,偶尔面色骤然苍白。袁行止,你究竟想掩饰什么。”
袁景见状,自知无法瞒下去,他长长一叹道:“陛下在匀绍城挨的那顿鞭刑深入骨中。而今留了遗症,每至天阴雨湿,便会发作,伤口处骨髓里又痒又痛。”
袁景有些苦恼道:“您别说是我说的,我答应四哥替他保密的。”
徐椒看了看袁景,终究是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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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景的昏仪依礼制在傍晚,晚霞在天幕中盛放,飞云镀金边,山峦着瑰色,一层一层的霞光将城池装点起来。
青袖自王宫柔仪殿而出,着了绿色的昏服,徐椒赐了宫车与她,缓缓驶向袁景的府邸。
萧葳与徐椒自然是主婚之人。
有司的礼官宣读着赐婚的旨意,新郎与新娘一同谢过萧葳与徐椒。
徐椒看着持着纨扇遮面的青袖,即便是纨扇也遮不住她眼角眉梢间的欢欣。
徐椒忽然被这份愉悦所感染,她颇有些打趣地感慨自己,去岁还在江夏说自己绝不成全他们,如今兜兜转转,自己倒成了他二人结螭的支持者。
世情之变幻,果非人能主宰的。
不知何时,萧葳缓缓牵起了徐椒的手,他轻声问道:“你想办吗。”
徐椒眼皮未动。
萧葳道:“咱们也没有行过正经的合卺。”
徐椒依旧没有说话。
萧葳心中微微一叹,只得收敛好失望之色,勉强应对着袁景的昏礼。
好风、好情、好韶光,总是过得极快,如白驹过隙,这便来到了分别的时刻。
萧葳与大军一道缓缓开拔,吹征的号角响破无垠的天空回荡在长江边。
一片彤云随风尽,万家心事竞奔腾。
徐椒与青袖就这样站在江边,目送着不断远去的列舰,不断飘起的战旗,不断延绵的烽火。
组练如龙,鱼贯而发,徐椒看了很久,迟迟没有尽头。
不知又过了多久,挽了妇人发髻的青袖唤了一声徐椒,“殿下,时辰到了。”
徐椒嗯了一声,不远处一艘船正在江边荡漾里等待着她。
与大军开拔的方向不同,这艘船是逆流而上,往夷陵川蜀而去。
“皇后殿下!”
马蹄声忽然扬起,徐椒回过头只见钟璐匆匆而来。
“殿下。我们也要出征了,奴婢来向夫人拜别。若无当年徽音殿中相救,奴婢早作枯骨。”
说着,钟璐从马上卸下一件百衲衣。
徐椒不解道:“这是?”
钟璐道:“这是营中所有医女替殿下缝制的,一针一线不假她手,只愿殿下平平安安。奴婢们若无殿下当年奋力维护,只怕凄苦而亡。”
钟璐道了道:“奴婢们一定珍惜这次机会,努力立功,为来日兴办女学医馆而战,还请殿下静候佳音。”
徐椒展开百衲衣,江风猎猎,衣衫一瞬间鼓张起,如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雁,呼啸着要向太阳奔去。
潮声、风声混着战士们的低沉的军歌,裹着无数过往的回音,缓缓送入徐椒耳畔。
不过是一瞬之间,如当头棒喝,荡在心头,久久不散。
她仰天而笑,笑得无比畅快。
她为何总要害怕萧葳会不会变心,以至于要远走高飞,逃离她所爱的一切,和其他也爱她的人。
连日来的犹豫与纠结仿佛在这一瞬间都骤然无影——她想通了。
只要她党羽强大、只要她拥有了权势,即便萧葳后悔又何妨。
只要她强大,他就动不了她。
就像吕后那样,党羽已丰,高祖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