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关系户奋斗记(18)
兰樨欣喜地应了一声。
徐椒背过手,走回自己的朝云楼,楼上风景开阔,她正想请安吉长公主前来一起揽胜,却不想郭寿此刻捧了物件来道:“陛下请夫人更衣。”
更衣?
徐椒扫过兰樨展开的衣物,是民间富户常穿的波纹襦,徐椒嫌它有些寡淡,想唤人取一条披帛,却被郭寿拦住,“夫人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她分明穿上披帛更好看。
徐椒道:“还是拿条披帛再侍奉陛下更好。”
郭寿却吃了秤砣铁了心般强势道:“烦劳夫人听臣一言。”
徐椒恼他僭越,心下腹诽他是不是为了他们江夏王府的女神陈贵嫔,故意削减她的美貌。
却也不敢当真得罪他,只得悻悻作罢。
徐椒对着郭寿一路前行,到了萧葳住的明华殿松涛堂。
“下官徐林参见徐夫人,夫人大安。”
徐椒踏过槛,就看见朝着自己行礼的徐林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徐林依旧维持着下拜的姿势,徐椒这才道:“可。”
萧葳从堂中走了出来,他一袭与徐椒一样的波纹襦,外罩方纹袍,用纱巾束冠,也是寻常公富户公子打扮。
徐椒刚想行礼,却被他丢来一件外袍。
“穿上。”
徐椒不明所以地看看萧葳,又看看徐林。
萧葳道:“出宫去。”
第10章 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徐椒捞起窗口帘子,看着车外的情景,车行得疾,彀辋辗过,飞尘滚滚。
这些天,徐林与萧葳偏爱骑马,是以诺大的车内,只有徐椒一人。
徐椒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二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是日,徐椒正阖目休憩,不知何时只觉周身一阵冷气袭来,她下意识拉了拉背角的毯子,却听见车檐玉坠一动,继而两人熟悉的身影钻了进来。
不是萧葳与徐林,又是哪个?
今年入了深秋,便比往前更冷一些,不过是十月的尾巴,以有凌寒的感觉。
他两人甫一进温暖的车厢内,寒意便化作袍服上的水汽。
徐林一壁上车,一壁道:“采石外囤有大幔,连接而成,其实可以抵挡虾蟆车。”
萧葳颔首,“不过采石还是以江防为主。”
徐林道:“幸而如今蜀地在国朝手中。”
徐椒见他们在谈国事,忍不住竖起耳朵细听。想来这就是她与陈贵嫔不同之处,若是陈贵嫔在此,定然会起身要求往后头车去。
徐椒为了不被赶走,赶紧从榻下的玲珑八角盒中寻来姜片,又开了粉罐,开始煮水烹茶。
泥炉架子钉在车壁上,饶是疾驰,也能安然平稳,徐椒取下铜炉,行云流水般注露、起抹、再筛、再注。
而后两盏碧玉的茶底上勾起一道道远山纹。
他二人还在探讨着军政,徐椒按例先奉给萧葳,再递给徐林。萧葳见徐椒想要站起身递给徐林,索性将自己手中的塞了过去,而后再拿过徐椒手里的茶盅。
徐椒定定看着萧葳这个动作,而后若有所思的望向徐林。
萧葳是什么时候对阿弟这么好的呢?
前时在骁勇营降了阿弟的爵位,如今却带在身边加了散骑常侍的衔。又是射箭、又是骑马,今日还给递茶。
她听闻北边有过俚语: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①。
徐椒脸色突然古怪起来。
萧葳和徐林却没留意到徐椒心中这番大戏,君臣二人还在思索着采石矶的布防。
徐林在汝南当过太守,萧葳又在江夏之过国,
二人都有地方上的经验,他们聊起来确实有都互有可取之处。
又不知过了多久,道路上忽然嘈杂起来。
撩起车帘的一角,便看到兵丁甲士挥引着鞭子,打在地面上,一连串人影在他们尖声的吆喝下,面无表情地行走着。
“快点快点。”
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飞也似地冲出了阵队里,扑腾一声就跪在了那军头的面前:“爷,求求您,求求您。我母亲真的走不动了,她就算去采石,也不能活,您就放了我们吧。”
路边是一个女子伏在地上,徐椒平生第一次见到什么叫“衣衫褴褛”,那女子身上的衣服,不,或许不能称作衣服,只是一条一条的布条歪歪斜斜地挂在她身上。
深秋初冬南方湿寒,透过布条间的间隙,可以看见她粗糙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疙瘩,还并着青紫的冻痕。
那军头自是虎背熊腰,方要将手中的鞭子落下,可目光及在那稚子上,下意识地收了收手腕:“我也是无法呀,朝廷的大官要我们采征巡防的劳役。”
徐椒微微有些诧异,对着徐林问道:“采征劳役为何都是妇孺?”
徐林道:“男丁都在前头充作兵源,后防自然有些妇孺。而今南北流民太多,哪有那么多土地可以分配,只能国家收纳征用,以工代赈。”
只是——
徐林心中狐疑,阁部拨了不少款,怎么还是会这样凄惨。
他余光扫过萧葳,发现萧葳也在看着窗外。
徐椒小声道:“我去拦住,会影响你们吗?”
萧葳不语,只听外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大爷,我祖父父亲死于胡人刀下。便留我和阿母相依为命,逃难而来的!如今——”
说着说着,那少年已经是涕泪满面。
徐椒心中隐隐有些不忍,向着徐林看去。
徐林默了片刻,道:“现在救一人,那其余的必然相拥而来。想来被配送的,大多是鳏寡孤独废疾,你能救得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