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关系户奋斗记(38)
徐椒不说话,青袖则犹豫再三,还是按照商量的说辞开口。
“我二人容貌有损,不宜外现。”
庾二娘子眼光中浮过机锋,她缓缓道:“原来如此,何不学寿阳公主作梅花之妆,遮盖了伤处便是,哪用因噎废食。”
徐椒道:“蒲柳之姿,实不能见人。”
庾二娘道:“早闻袁郎怀藏绝色,你又何必自谦。”
说完,她就使了眼色让周围的婢女“侍奉”二人摘下幂篱。
徐椒觑了眼青袖,青袖有些犹豫,而摘篱人玉色的手已经隐隐浮在轻纱之前。
徐椒暗叹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却听见一旁青袖终于开口道:“住手。”
青袖收敛住目光,一字一句,“庾娘子,我二人之间一人虽微贱,但另一人可是有正经爵位诰命的,你可要想好摘谁的。娘子虽为世家贵女,却并无封诰乃是白身,若是摘了有爵位的,那就是犯上,庾娘子莫要自毁前途。”
庾二娘子双脸涨红,她捏紧掌中的帕子。她原以为那日救青袖的年轻女子最多不过是哪个世族的贵女,未想到居然身上还有品级。
她挣扎道:“你说你是贵人,空口无凭。何以为证?”
徐椒弯起唇,问:“赌不赌?”
“你!”
“赌,还是不赌?”
徐椒看着庾二娘变幻的神色,满意地补刀道:“庾娘子,愿赌服输。我们中若没有贵人,自然交你处置。我们中若有贵人,那么你可就要按律治罪。”
“所以,赌还是不赌?”
亭内亭外渐渐站了一圈各家小姐,说起来赴宴的多为云英未嫁的少女,并不经世。
偶尔有几个身上有品级的,又只是些低阶命妇,听到她二人身上有爵位,自然不愿意参与这趟混水。
徐椒看着这群人,颇觉得好笑。这帮人原先滔天的气势,就这样化作了日光下的雪山,消融矮去,不堪一击。
庾二娘内心挣扎着,庾三娘伸出手拉了拉她衣袖示意算了。
周边有个大胆的,上前道:“贵人既有身份,应当懂我等之心,又为何要护那婢子。”
青袖念着清晨徐椒与她说的原句,道:“我谁也不护。若庾三娘子当真能辨出我二人身份,袁行止那里由我来劝,如何?”
徐椒接口道:“若是辨不出,则庾三娘子不如听我一言。”
此话一出,亭内有些错愕,怎么下战书的反成被下战书的。
庾二娘子方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侧的三娘子拉住。
三娘子绞着手帕,道:“无论小女能辨否,还请贵人恕我等冒失之罪。”
青袖道:“这是自然。”
玲珑梅花开宴,自然是绿蚁薄酌,只是心设鸿门,觥筹交错里,不免掺着暗涌的流潮。
世家女一举一动,自幼有规尺拘束,或握盏、或举箸、或笑言,总有一番姿态。
众人暗中将目光锁在徐椒与青袖二人身上,想在她二人饮宴的身姿间作区分。
然而青袖婉转若流云,徐椒卓然似鹤影,所谓各有千秋,莫过于此,叫人委实难辨。
不知何时,击鼓传花开始,徐椒看着逶迤的长龙,心中颇觉得好笑,想来这花必然落到她与青袖手中。
先是一阵缓和的鼓点,继而开始绵密起来,再之是一段紧促的快调,如飞雨倾盆,汹涌澎湃。
俄尔鼓音骤歇,果不其然,花朵落到徐椒手中。
徐椒又望青袖处看,她手中也有一朵花。
一侧,另有几人“中的”,其中便有庾三娘子。
第23章 徐椒死死盯着那副傩神面具,放佛要把这面具烧两个窟窿。
令官从一筒梅花签中抽出一支,只见翘头梅牌上写了“诗”一字。
诗为咏言之发,是窥探一个人的好窗口,庾家安排如此,可谓下了功夫。
梳着双丫髻的婢女捧来笔墨。主题便是“梅”或“树”。
青袖扫过徐椒一眼,想起牛车上徐椒与她所说的,这才持起玉管缓缓而书。
庾二娘塞给庾三娘一叶笺,庾三娘摇摇头推了回去。
玉炉中一柱梅香散尽,众人纷纷止笔。
醉翁之意不在酒,众人自然将目光落在徐椒、青袖与庾三娘身上。
庾三娘的手书,清丽娟秀,如同山中清泉一般,蜿蜒流淌。
她写的是:寻梅冬寒日,冷凝结窗纱。露重更深影,采折配新茶。离枝谁更苦,瓷中蕊与芽。剥落灯烛火,空镜对流华。
青袖的字则更为敦正,似一翁玉盅,四平八稳,光泽柔和。
她写:泽国归去远,灯火万齐衰。江山日暮尽,天地雪中白。寂寂石道古,皎洁月色来。独怜一树影,踟蹰自徘徊。
徐椒的字,介于二人之间,多了几分棱角力道,像是一川破洲的快水,疾驰而来。
她写的是:百年人唱百年歌,百年唱罢奈若何。一岁枯荣一岁树,百年树木待何人。青川夜夜东流去,明月虚照浪潮声。朝菌落,蟪蛄生,蓬莱缥缈景不成。徐福一别空伫望,汉王独羡烂柯人。
庾二娘见了徐椒和青袖的诗,脸色有些发青。
世家以诗书传家多授于男子。于女子身上能识字会写东西,已是世家女引以为傲的事。至于婢女之流,字未必都能识全。
而迎合男人的姬妾,或是其他声色之女,多习的是玉台艳风。
庾三娘的文风本就和众人“不同”,没想到青袖与徐椒更是“殊异”。
“这种风格好少见……”
“士林中确实有提倡清雅之风……”
“徐福是什么?”
“好像是个典故。秦始皇令徐福东渡,求长生不老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