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关系户奋斗记(88)
他骤然转过身,快步走到舆图前,看着那被圈中的几个地名,恨然道:“朕在兖汝布局数年,等的就是这么个时机。”
萧葳看着洛阳二字,心底说不出是何滋味,不甘?酸楚?愤怒?亦或者是悔恨?
徐椒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滑落。
一把撕下舆图,攥在手中,一字一句道:“徐林死得好,他若是敢活着回来,朕定然将他凌迟。”
顿了顿,他转过头,“密信在哪?你若还想活命,就把大哥哥的密信交出来。”
徐椒一愣神,“什么密信?”
萧葳的手已掐在徐椒的脖子间,他轻声道:“你以为朕为什么要把徐林塞进去。”
徐椒惊颤地捂着唇,只听萧葳嗤笑道:“你不会以为朕真的中了你的美人计。”
“……”
“不肯说也无妨。”他松开徐椒的脖子,新鲜的空气猛然呛入胸腔,激起她一阵咳喘。
“等到朕抓到崔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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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椒不记得萧葳之后说了什么,亦不记得自己如何回到屋内,她就如行尸走肉一般,看着众人在她眼前动作着。
萧珺瑶抓着她的手,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我知道你忧心徐林之事,只是陛下在气头上。阿姐已经求了陛下,接舅父他们先到我封地上避一避,你切莫太忧心。等陛下气消了,阿姐就求他还徐林清白。”
徐椒的眼珠动了动,喉头几个音,继而眼泪止不住地下流。
“你与崔先生,阿姐也在想办法,你千万别放弃。”
萧珺瑶有些哽咽,她抱了抱徐椒,徐椒却如抓住浮木一般,死死不肯松开她。
萧珺瑶拍着她的背,一壁安抚着她一壁令人呈来一盏安神药,示意她喝下。
徐椒抿过两口,便没了胃口,方想搁下碗,又被萧珺瑶按住。
萧珺瑶拿起玉勺,舀了舀黑玉药汁道:“我喂你。”
一碗汤药既去,徐椒也安定了几分,她喑哑地开口问道:“大姐姐,阿弟的尸身在哪里。”
萧珺瑶放下碗,没有回答。
徐椒闭上眼,轻轻喟叹道:“尸骨无存吗。”
她不甘心地又道:“这就是命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萧珺瑶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舜英,你要接受命运。”
徐椒苦笑道:“这样的话竟是从大姐姐口中说出的,真不像你的风格。”
萧珺瑶道:“大郎去世,六郎昏迷,我便认命了。我也劝过母后认命。”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说的是萧泓,是萧济,是徐太后,可又何尝不是徐林与徐椒,以及徐家的写照。
徐椒沉默了很久,似乎努力消化着这一切,她看向萧珺瑶担忧的神色,终于努力从嘴中挤出一句话,问道:“五哥儿他还好吗?大姐姐如今一个人要照顾这么多人……”
徐椒口中的五哥儿,则是安吉长公主的一母同胞衡阳王萧济。
“他自然很好,前时还嚷着要吃莼菜……”
萧珺瑶的怀抱中是久违的温暖,徐椒哭得累极了,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耳畔响起,她记不大真切,她再一次进入那个梦中。
光怪陆离里,她又见到了那轮泛着诡异黄光的月亮,惨烈地挂在天边。
缓缓地、狰狞地,渗出猩红又浓稠的鲜血。
第50章 她是绿珠
徐椒少有这般煎熬的时刻, 犹如一只困兽,被禁锢在别院中。
她写了无数章自白疏递上去,陈情给萧葳, 却如石沉大海, 毫无回音。
至于写信给其他人,她传不出一页纸, 递不出一卷书, 联络不上任何人, 即便是青袖与袁景,也在此事上爱莫能助。
只有安吉长公主偶尔能说上两句,却也只是劝她等待时机, 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这样的事她又如何勿躁。
她像是无头苍蝇般,时而静坐沉思, 时而亢奋地赤足游走,她忽然疯了一般将箱笼一箱箱打开。
何茵进来被这满屋的凌乱吓坏, 她赶忙上前, “娘子您怎么了。”
徐椒没有抬头, 她依旧蹲下翻寻着,“没有白色的布料吗?”
她说了两遍,忽然如着魔一般, 将手中的衣衫狠狠摔下,猩红的眸子, 一哭又一笑, 道:“连素服都没有吗?”
她暗恨无比, 徐林身死,且不说治丧, 哪怕是举哀,也是犹难。人们碍于徐林的罪责,也碍于此处是帝王的私宅,并不肯轻易替她寻来“晦气”之物。
何茵显然被她这副样子吓到,她嗫嚅道:“好像收在隔壁了。”
徐椒霍然起身,也不穿鞋,跣足跑向隔壁的屋子,她捣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那尘封许久的箱子。
噔噔几声,铁锁开启,箱中静静躺着当时治丧时的东西。
白纻衣袍、素葛麻服、草刍头环、几枚珍珠银簪,几卷佛经书稿、还有草黄帛,与折纸钱用的银箔纸。
整整齐齐,完完全全。
徐椒心头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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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天光晦暗,阴云结块成群堆在天幕上,想来晚间有一场大雨。
徐椒身着素服,火光将她的双靥灼的滚烫,跳起火蛇卷噬着一切,箔纸做成的纸银锭被热气蒸腾起又旋掼到地上,化作一团黑烬。
而后是纸钱、纸屋、纸器具、幡帛······徐椒一把一把将之塞进火焰中。
她轻声道:“去了也好,到了低下见到大哥哥,你便能开颜了。再也不用写什么破烂试用表······”
说到此处,徐椒哽咽地不能自己,她突然痛恨起自己,为什么要劝徐林去服软。不服软,至不过是坐一辈子的板凳,性命尚且能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