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娘子不甘心(158)
崔英娘瞠目结舌,后退几步,直愣愣地落了座,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陈大哥,你同英娘姐都是顶顶好的人,为何就走到这一步了呢?唉!”
她心中难受:“我还以为,英娘姐终于有了倚靠,从小娘去得早,爹又偏心,与我一起长大的姑娘中,就数她最苦最累。我嫁人那年,她爹也不知得了什么病,瘫在炕上,家里的活计都落在她一人身上,十冬腊月里,雪深推不动车,她就挎着篮子,挨家挨户地叫卖。村里头没有不心疼她的,可英娘姐自己不觉得,也从不跟别人诉苦。”
陈玠的手早攥成了拳,力道过大,搁在膝上微微颤抖,他只知道英娘因不得已的原因,嫁给何伟,但他不知道,英娘的过去。自己也失去双亲,但还有姑父姑母,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他的英娘,谁来怜惜他的英娘呢?
他的声音低哑又沉闷:“她,她从未与我提起过。”
“说什么?诉说她有多可怜吗?英娘姐不用别人可怜她!她堂堂正正地活,不需要别人的可怜。能自己咬着牙挺过,她也不肯求人,除非实在是走投无路!”
陈玠直直地坐在那里,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大脑空白了一瞬,霎时间,内心如惊涛骇浪般动荡。
她求过他。
她痛哭着,低声下气地,哀求过他。
她向他认错,向他道歉,默默地守在窗外,只为乞求他的原谅。
而自己做了什么?
在她无路可走,万般无奈的时候,用自己冷漠的话语,推她,跌入深渊。
她知错了啊!她的言行,无不向他忏悔。
她将身上的傲骨碾碎成沙土,不是用来被人践踏。
夏日的那场骤雨,化作碎石,砸落在胸口上,将他的心撞得破碎,断成裂片,化为齑粉。
陈玠倏地站起,大步向外走。他不能再等待,就是现在,他要去找她,他要护着她,他要……
“陈大哥,你干什么去?”崔英娘惊呼道。
陈玠蓦然停住脚步。他做什么去?
可怜她?不,她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她不需要可怜。
说自己原谅她?说自己不该伤害她?说自己后悔至极?说自己……很爱她?
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
“巴掌”已经打了,他却不敢确定,现在,自己对她来说,还算不算是颗“甜枣”。
似是冰水浇在炽热的心上,陈玠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崔娘子,我想托你一件事。”
应该,不算。
第90章 拜师
英娘早起的时候, 月牙还弯在空中
今日就是约定的第七日,是上交“答卷”的日子。虽说,老夫人并没有规定呈上豆腐的时间,英娘打算早上就拿过去, 就像从前开豆腐店那样, 赶在早上做出第一板豆腐。
这是属于豆腐娘子的仪式。
她先将浸泡的黑豆去皮,露出黄色豆仁。她从八岁开始做豆腐, 到现在已有十年, 就算每日只做一次豆腐, 她也有至少三千次的经验。接下来的操作,就算是蒙着眼睛, 她也游刃有余。磨浆、过滤、煮浆、点兑、压型, 每一个步骤之间,如行云流水般顺畅。等待一段时间,揭开压在上面的板子, 榆州豆腐便完成了。
英娘拈了一角尝了尝,嘴角露出笑意。把整一大块豆腐均匀切好, 选了最合眼缘的一块,放在盆中,便向“如鲜”去了。
屋里的铜炉中,炭火烧得正旺。正中的八仙桌上, 一盆水仙婀娜绽放, 馥郁芬芳在温暖的热气中暗暗流淌。
英娘双手合在身前肃立着, 盯着老夫人的一举一动, 目不转睛。
屋里出奇地静,静得能听清老夫人手中勺子,与盛着豆腐的瓷盆碰撞声;能听清豆腐在口中的咀嚼声;甚至老夫人品尝后扫向她的那一眼, 仿佛也是有声音的,只是她辨不出,这声音是喜,还是不喜。
“英娘,你说说看,在做法上,你做的榆州豆腐,与我们店里普通的豆腐有什么区别?”老夫人神色自若,看不出什么。
“在我看来,有三处不同。其一,榆州豆腐使用的原材料是黑豆,而普通豆腐用的是黄豆;其二,榆州豆腐制作过程中,使用的是泉水;最后一点,是点卤方式不同,我们平时做豆腐,多用石膏和盐卤,而这种豆腐用的是酸浆水。”英娘从容答道。
“这些,你是从何处得知?”
英娘答道:“上次去延川豆市,刘叔教我各种豆子的不同,他曾说过,榆州黑豆是店里用来做榆州豆腐的。”
“当时,他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您的。老夫人您第一次尝到榆州豆腐,感觉惊为天人,自己也想做一做,得到的配方中,列有‘桃花水’,那是也是冬日,您以为是泡桃花的水,左右为难,四处寻找桃花,后来才知道,‘桃花水’是指榆州当地的泉水,普惠泉。”
“这老家伙,年纪越大,嘴上越发没有个把门的了!”老夫人听到过去的糗事,忍不住念叨道。
她又看向英娘,问道:“那你怎么想到用酸碱水点豆腐?”
“本来是没想到的,沿用原来的方式,口感不太一样。还是无意中尝到浆水面,才回想起来。”英娘说道,“小时候我爹做豆腐,屋子里满是酸溜溜的味儿,只是那时我太小,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来等我开始做豆腐,家里已经改用更便利的石膏。于是,我就换了点卤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