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张琬面色苍白,神情呆讷,没有想到坏女人昨夜那句话,竟真没有撒谎。
“小王女,现在相信了么?”坏女人不知何时苏醒,慵懒的微微撑起纱衣包裹的玲珑身段,嗓音微哑,语调里满是毫不在意。
“它们、是被我害死的。”张琬想起是自己为了拿它们来讨坏女人高兴,更是愧疚自责,眼眸微微泛着湿润,低声沮丧道。
秦婵好奇的捏住少女下颌,美目审视她对无关紧要事物的多余情绪,很是不惑茫然,淡漠道:“这些虫子本就只有数日的性命,小王女为此不乐,实在太不值。”
张琬却听的莫名更生气,偏头挣脱开坏女人的指腹,眼眸满是抵触的同她那毫无怜惜的幽眸对视,一时气急的出声:“你当然永远都不会理解旁人因为*你而无辜死去时,它会有多么的绝望可怜。”
这话说的不止是萤虫,还有前世因为坏女人而遭受牵连的自己。
语毕,水榭周遭明明是朝日东升的光明景象,却好似突然陷入黄昏落日般黑暗幽静,秦婵见少女竟如此忤逆不从,幽暗眉眼升起危险漩涡,平和的语气下涌动着不善,阴沉道:“小王女这是在因为自己的无知而迁怒于我吗?”
语出,张琬感受到从心底弥漫的恐惧如潮水般翻涌,呼吸不平,没敢应声。
不仅是因为害怕坏女人,更是因为坏女人说的没错。
萤虫是自己要抓的,而坏女人从来都没说过想要萤灯,更没有说过一句喜欢。
思量至此,张琬才冷静些许,垂眸低落道:“对不起,你说的对,这本来都是我自己无知造成的过错。”
说罢,张琬探手抱起灯罩,便自顾下榻出水榭。
光亮灿烂的清晨,张琬并未用早膳就匆匆出了屋院。
可张琬也没有按照课表去课室修习,而是抱着灯罩漫无目的穿过古老的祭庙廊道,
张琬徒步行进过众多殿宇,视线停留在一处池旁,方才停下步伐。
昨日抓萤虫,它们喜爱待在池水旁,张琬想到这里,弯身探手挖了处坟,以灯罩为棺给它们下葬,难掩歉意道:“对不起,你们要是想来报仇,就只管找我吧,那个坏女人是没有半点关系。”
张琬弯身掩埋着坟土低述,忽地听到耳后有脚步声,偏头回看,见是一位手持扫帚的祭徒,当初被王女欺负的那人,连忙用衣袖擦拭泪痕,起身道:“是你啊,见笑了。”
说罢,张琬没再逗留,匆匆离了原处。
祭徒颔首回应,便再无任何言语,眼见身影远去,目光不善的落在池旁丛草,齿间默念梵唱符语。
原本平静池旁草丛中渐有耸动迹象,那些茂密草团中簌簌抖动针叶,随即从土中挖出灯罩之物。
其中的萤虫尸首显露眼前,祭徒注目观察,而后掩埋原处。
扫帚声声渐远,模糊祭徒身影,只余那握着扫帚的指间环戒泛着微光,隐隐可见陈旧的古老符纹。
午时,膳食署内人来人往,越炘稀奇的看见书呆子,揶揄笑出声:“哎,你今日怎么不回去陪那位圣女大人用膳?”
张琬小口进食米饭,动作微停顿,没好说自己不敢回去,只得嗫嚅应:“怎么,我就不能自己做回主吗?”
越炘忍不住噗呲笑出声,忍俊不禁吹捧道:“那看来你今日能一块吃饭,真是体现独当一面的能耐啊!”
这个书呆子平时是被太阴圣女管教的多严啊?
竟然连单独吃顿饭都成为奢侈,越炘真是替书呆子默哀啊。
张琬隐隐觉得越炘说的话很是浮夸,却也没有多想。
今早跟坏女人闹得那般不合,自己还逃了半日的课,真要回去,恐怕受罚是在所难免的事。
“不过我还以为你听说太阴圣女要入宫的事,所以心里不乐意呢?”越炘抿着酒悠闲道。
“什么入宫?”张琬茫然道。
越炘一看书呆子茫然反应,拉低声说:“据说皇帝中还魂蛊毒,需要至亲之人来解毒,所以太阴圣女需要在十二位皇女之中寻找最合适之人,你竟一点都不知情么?”
张琬摇头,完全没有听到坏女人昨夜提及过此事,执筷扒拉米饭咀嚼,思索道:“既是治病,我有什么不乐意?”
闻声,越炘一口气堵在心口,深深叹息,语重心长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皇长女张妤对太阴圣女的惦记心思吧?”
那皇长女张妤对太阴圣女明显有几分攀交倾慕,这两人若在宫廷里你来我往,那书呆子还不得被抛到九霄云外!
如此一想,越炘更觉得书呆子可怜了。
张琬一听,稍微停顿进食动作,犹豫的询问:“那她什么时候就要入宫治病?”
“今早就听闻授课巫史提及此事,你莫非是睡着了不成?”
“没有,我逃课了。”
越炘闻言,整个人陷入沉默,心想书呆子也是个人才。
整个祭庙除了书呆子,恐怕没有谁敢这么光明正大不寻半点由头的逃课。
午后张琬跟越炘一块练习蹴鞠,傍晚时分也没有回屋院用膳。
夜间祭庙禁行时辰,张琬悻悻的回到屋院,目光打量屋廊之下没有银灯,暗自松了口气。
巫史倒是一如往常没有半分变化,张琬想问,却又觉得坏女人既然昨晚没提入宫治病,估计本就不打算告知自己,再多问反倒遭嫌。
待张琬沐浴更衣进入水榭,便无所事事的摆弄起铜笛,目光看着夜空水面纷飞的萤虫,虽仍旧感慨惊艳,却再也不愿去抓它们取乐,心里只期盼它们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