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自己的母亲,她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含糊其辞。
大殿之内脚步声渐远时,秦婵将手间竹简放置案前发出笨重声响,满殿祭卫顷刻之间跪伏,巫长史更是明显感觉到不妙。
宫道之内,张琬连辇车亦顾不上乘坐,一直不停歇跑到皇祠。
待张琬踏步进入祠堂,其间淡雾缭绕,长灯静燃,视线落在母亲的灵位时,眼泪禁不住滑落,低声哽咽。
偌大的堂内其上悬挂无数长生香柱,无声处,燃尽时,天色亦是有些灰暗。
张琬跪在蒲团伤心落泪,完全不明白母亲怎么会突然离世。
“母亲,明明当初大婚时,您还好好的啊。”张琬哽咽到声音嘶哑,满是不舍的喃喃道。
张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突然面临母亲离世。
眼泪无声滴落地面渐成暗色,堂内一更换长生香的祭徒,小心观望,凑近道:“真没想到陛下您真康复病愈了?”
张琬抬眸看到眼前祭徒,惊讶出声:“小倪,你没死吗?”
当初张琬出逃不成反被太阳圣女险些献祭,便以为小倪已经遇害了。
倪奴视线看向依旧天真好骗的皇帝,颔首道:“当年突逢蛊祸,奴与您失散,没想您有上天护佑,如今成为皇帝。”
“那你怎么会在皇祠办差?”张琬记得小倪当初是祭奴,远比祭徒还要身份卑微,按理不可能入宫。
“这说来话长,总之费劲一番血泪,不过方才奴听陛下不解太上皇死因,才忍不住出声提醒,此事乃宫中大忌。”倪奴左顾右盼的检查,低声道。
张琬顾不及擦拭眼泪,满是急切的问:“这是何意?”
“陛下的皇后,亦是太虚大祭司,那位下令宫中任何人不许提太上皇之死。”
“你什么意思?”
倪奴警惕的出声:“陛下,传言太上皇并非死于疾病,而是被折磨的尸骨无存,您就没发现宫廷朝臣皇族势力都被清洗一干二净吗?”
现在祭司力量空前强盛,可倪奴先前投靠错主,没能投靠太阴圣女,因而如今吃着残羹冷饭。
现在倪奴看到这皇帝,突然明白自己的机会又来了!
若是能借皇帝跟大祭司的矛盾,倪奴便可被倚重,到时飞黄腾达亦未可知。
张琬听着这触目惊心的话语,顿时面色大变,还欲言说时,小倪却突然退离,隐藏暗处。
随之,身后传来细索脚步声逼近,巫长史弯身上前,恭敬出声:“陛下您都跪了一天,该用膳服药才是,否则于康复无益。”
“太上皇离世,朕自要守丧,你们回去吧。”张琬不愿意相信小倪所言,可是宫廷之内确实处处都已经是祭司力量。
这种情形若是母亲在,那自然是不会允许。
张琬想起当初阿贞姐姐提及如果跟母亲真有冲突,她绝不会手软,一颗心更是跌落悬崖。
巫长史意外皇帝的反应,大祭司能准许自己来请人,已是退步,难道真又要闹到不可开交不成。
“陛下节哀,太上皇丧期已过,而大祭司还在等着您一道用膳,不如请先回寝宫吧。”
“难道大祭司让朕去,朕就非去不可吗?”
语毕,张琬直直看着面前的巫长史,见她无声颔首,更觉心寒,抬手自顾抹去面上泪痕,正声道:“总之无论如何朕不会回去,你尽管去通报,是死是活都悉听尊便。”
语落,巫长史心间骇人,目光连忙屏退随行祭徒,弯身劝道:“陛下莫说气话,大祭司与陛下是结发妻,怎么可能忍心伤害陛下分毫呢。”
别的,巫长史或许不敢保证,毕竟大祭司心思藏的极深,但唯独此事,绝对不可能出半点差错。
当初皇帝于婚宴当日暴毙,太虚大祭司寸步不离身侧,险些就跟着一道离去,这事巫长史可是看的真切。
闻声,张琬心间亦有所缓和急躁情绪,偏头看向巫长史问:“那可否告知太上皇死因究竟是否与大祭司有关?”
语落,巫长史面露难色,神情微变,叹道:“此事属下不知详情,还是请陛下去同大祭司问询吧。”
“行,那就等守丧过后,再说。”张琬目光打量避重就轻的巫长史,心间反倒更觉有疑。
这位巫长史平日是最受阿贞姐姐信任,可她都无法否认,岂不坐实猜测。
夜幕深深,巫长史留下亲信护守在皇祠,只得独自回寝宫复命。
寂静处,高座之上的秦婵,纤长指腹摩挲身侧佩戴的福结彩珠,碰撞声细碎响起。
巫长史犹豫道:“陛下伤心,难免言语置气,大祭司不如早些就寝安歇,明日再劝劝吧。”
语落,并没有回应,让巫长史有些忐忑。
许久,殿内响起清幽话语声:“三日,若陛下三日还不罢休,就封闭皇祠殿门,永不许出入。”
巫长史心间惊诧,暗想大祭司这令未免有些太过决绝了吧。
夜色见白,日头东升西落,一晃眼,便过两日。
第三日早间,许多原本内里供值的祭徒们,纷纷收拾离开。
张琬一身丧白纱衣,额前系着丧条,脸颊消瘦的厉害,自己点香悬挂,研墨摘抄祭词。
午日过后,皇祠之内格外空幽冷清,张琬跪坐在蒲团,焚烧自己摘抄的祭词帛书,火光中,眼眸泪光闪烁。
忽地,一身影匆匆而来,倪奴面露急切道:“陛下您怎么这就跟大祭司不合,应该养精蓄锐,从长计议啊。”
如果现在皇帝跟太虚大祭司硬拼,那简直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送死,倪奴才不会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