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琬低头擦拭眼泪,偏头看向小倪,出声:“现在宫廷局势,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再说人死不能复生,养精蓄锐又能做什么?”
“陛下难道就不想夺回大权为太上皇报仇?”
“你什么意思?”
倪奴眼露凶光的唆使道:“大祭司寝宫除却您,再无旁的人能不受检查入内,只要一击毙命,就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张琬目光看向眼前殷勤献计的倪奴,莫名想起前世狡猾狠毒的倪奴,不由得恍惚。
或许,不管哪一世,人都不会更改本性吧。
此时皇祠之外,一角玄色银纹裙裳于骄阳照耀之下,却显露出死寂沉沉的黑。
而同跟在身旁的小小身影,稚嫩面容,更是显露错愕。
暮色时分,天际霞光湮灭殆尽,皇祠殿门关闭,张琬一身丧衣注目观望,袖中短刃散发着凌厉冷光,远比天上弯月更锋利。
许久,张琬孤身徒步行过宫道,踏进寝宫,步入殿内,一路畅行无阻。
整座寝宫内里灯火通明,更是映衬墙壁梁柱间镌刻符纹精细,青铜熏炉里淡雾缭绕,清冽幽香格外浓烈。
张琬视线落在宫墙梁柱间,认得一部分符纹是镇宅之用,更多符纹用于新婚妇人祝福。
这里本就是两人的婚房。
思量至此,张琬沉眸敛去神思,视线望向内里空幽冷清,没有一个祭徒,踏步上高座,才发现已然备好膳食。
可张琬却犹豫的顿步,缓慢上前,暗自思量着话语。
“听闻陛下伤心数日,只食清粥,现下总该好好用膳吧。”说话间,秦婵抬起手端起玉壶斟酒,声音清浅平静的毫无波澜。
“嗯。”张琬随之就坐席团,视线看向面前过于丰盛菜肴,其间多是自己爱吃的肉类菜样。
往日里她向来不会这么由着张琬喜好安排膳食。
酒水声停,张琬才发现桌前已经斟有数杯酒水,几乎占据明显一角,有些不解其意。
秦婵抬手端起一盏,仰长玉颈饮尽,漫不经心的出声:“陛下不擅饮酒,还是用膳吧。”
见此,张琬没有拒绝,颔首道:“好。”
殿内无声,只余碗筷细微碰撞声,张琬心里有事,吃的很慢,更怕被看出端倪,而没有出声。
这般不知不觉间,张琬吃完面前的米饭羹汤,腹部胀的有些不适,才不得不停筷。
“陛下不吃了么?”
“嗯。”
语毕,张琬目光看向并未动任何菜肴的人,只见她不知觉间饮尽大部分酒盏,最后只余面前两盏,像是有意如此。
秦婵迎上探寻目光,薄唇因沾染酒水而显露暗红,不紧不慢出声:“陛下要饮一杯吗?”
张琬并不喜欢喝酒,可是想起今夜的计划,方才抬手欲端起其中一杯配合。
可张琬的手才触碰酒盏,却被一双温凉的手按住,一时心都紧张到嗓子眼,出声:“怎么了?”
“此酒醉人,方才想起陛下酒量不好,还是别饮了。”
“没关系,阿贞姐姐不也已经饮了许多吗?”
语落,那搭在手背的玉手,却并没有移开,而是非常强势的端走那杯酒。
又或者说,抢走更为贴切。
张琬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眼前清冷面颊,只见她将酒盏随意扔回盛酒器具,酒盏发出冷硬碰撞声似惊雷一般突兀响起殿内,让人心惊。
秦婵却并不甚在意的自顾自道:“我现在有些醉意,陛下还是不喝为妙。”
眼见酒盏都被扔,张琬还不至于没眼力见非要喝不可,目光落在以手撑额假寐的玉白面颊,好像真透着几分酒晕,白里透红,骨细肤匀,美不胜收。
寂静宫殿,烛火摇曳,暗影变化,张琬视线紧紧看向毫无防备的人,缓缓探近身,手臂随之伸展而去。
此时雕刻凤凰神纹的宫壁,因烛火照耀映衬其间烫金流光,因投落影子而显得灰暗。
一人身影直起身,蓄势待发的逼近,而另一人酒醉伏案,似是毫无察觉。
可案桌之下,席团旁垂落的纤长玉手,此时却紧握福结彩珠,筋脉具显。
忽地,一层素白外衣轻飘飘落在周身时,夹杂檀香青木淡香,那紧握彩珠的玉手,方才卸了些力道。
随即,张琬提刀匆匆小跑到那扇被锁的小门。
既然被锁,兴许其间藏着什么关键。
母亲没有尸骨入葬,可能只是被阿贞姐姐关起来了呢。
张琬挥刀,奋力的撬开锁柱,眼见锁悬挂垂落,连忙探手推开小门。
从一旁廊道提着宫灯,行进内里,张琬才发现里面非常宽敞,却堆积许多用布遮掩的耸立物件。
高矮不一,如林木屹立,张琬上前揭开一块布,眼眸微怔,顿时停住动作。
这尊玉像比张琬矮小,大概才到半身,可容貌五官却跟自己几乎无差,连带轻笑的弯眉神态都仿佛照镜子,张琬不认为会是什么别的人。
张琬看着玉像跪坐的姿势,暗想这不会是自己当初逃课被罚跪的时候吧!
阿贞姐姐,她的喜好真是古怪的很!
张琬转而掀开其中个子最高几乎跟自己持平的一尊玉像,当即脸颊通红,手忙脚乱的想给光溜溜的自己裹上遮掩,暗想阿贞姐姐这已经完全不是喜好!
正当张琬暗自埋汰阿贞姐姐是好色之徒时,蓦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清润嗓音透着揶揄道:“怎么,陛下不觉得很像吗?”
张琬吓得小心脏都险些停止,目光直直看向本该继续醉倒在前殿的人,只见她长身玉立却又那么坚定坦然,支支吾吾道:“是很像,不对你、你怎么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