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课堂上所学的学问,皆为熟悉传世的篇章。读多了,忘记也难。如此一来,难免忽略生僻篇章。明明堂出题考教,所为涉猎之广,而非仅为考学而读书。”
宁毓闵微微笑起来,冲宁毓承眨眼:“祖父说,在众人面前,若能信手拈来,出口成章,便是学富五车。不泯于众人之中,亦能装点门面。”
“装点门面啊!”宁毓承听得失笑。
宁毓闵笑罢,道:“虽是如此,祖父的心思捉摸不定,你依然不得掉以轻心,定要勤温习,通读书本。”
“到头来,还是要多读多记。”宁毓承无奈道。
“读书本就辛苦。”宁毓闵看着宁毓承的苦脸,难得乐了,“等你考到上舍的时候,便知道外舍考内舍,真真是简单不过之事。”
宁毓承对书桌上厚厚的经史子集视而不见,道:“先考完内舍,再去烦忧内舍的学习,上舍的辛苦。”
宁毓闵提醒道:“还要算学,骑射也要考。骑射容易,算学题花样百出,你别忘记了。若两项通不过,则考试不过。”
骑射算学对宁毓承来说轻易而举,宁毓闵有事,他便没久留,道谢之后离开。
隔了一日,于氏替了张氏,进了花圃当差。宁毓承没再遇到陈淳祐,他没再过问陈家的事,埋头苦读考内舍。
下了两场雨后,天气转晴,花木扶疏,树枝上绽放出花苞,春天真正来了。
内舍考试这天,春日晴好,为了防止舞弊,考生全部搬到明明堂的大礼堂考试。
能容纳几百人的大礼堂中,摆放着桌几,前后左右相隔近一丈。
监考的先生穿梭其中,宁礼坤为主考官,立于讲台之上,居高临下俯视考场。
考生陆续进入,宁毓承看到陈淳祐也来了。他来不及打招呼,监考先生已经发放了考号。
宁毓承循着号寻到桌几,恰好在讲台,即宁礼坤眼皮底下。
真是巧啊!
第六章 考试出事了
宁礼坤的做派铁面无私,以示考试的公正。宁毓承的考号在他眼底下,也就不稀奇了。
考生坐定,宁礼坤眼神扫过众人,朗声宣读规矩:“不得喧哗,东张西望。若发现偷看等舞弊,无论是谁,按逐出明明堂处置。”
礼堂除去宁礼坤的声音,落针可闻,考生皆坐直身子,恭敬聆听。
“如厕须得请示先生,随童子一道前往。答完考卷之后,可示意先生,上交答卷,提前走出考场。不得在周围逗留,议论。”
宁礼坤说完,看向讲台边的滴漏,道:“辰时中开始,午时初结束,无论答完与否,皆需立场。”
考完歇息半个时辰用饭,下午还要考算学,骑射两
门功课。一天内考完,时辰安排算得上紧张。
宣读完规矩,监考先生开始分发考卷白纸。宁毓承拿到考卷,不紧不慢磨墨,顺便看考题。
考题分为墨经与帖义,墨经与后世的填空题相似,掩去经文两端,露出中间空缺部分,由考生补齐。
帖义则是出一段经文,由考生释义。
墨经部分涵盖了外舍所学九经中课本,如《论语》,《大学》,《中庸》,《周易》,《尚书》等,看似简单,因范围太广,要完全背诵也属实不易。
帖义亦一样,释义虽相对容易,其实并非如此。
经史子集的释义,并无统一标准的答案。大齐上下的官学,私学所用书本皆不同,教书先生不同,释义也五花八门。
水平的高低,关键在学堂所用的书本,以及教书的先生上。
明明堂好比是精英学府,甚至堪比太学国子监,所用的课本,皆来自名家大儒的释义。学堂的先生,至少取得举人功名,在外舍教书的先生,则是同进士起步。
礼堂里像是细雨落在树叶上,开始窸窸窣窣。磨墨,写字,翻阅试卷,铺纸,长凳与青石地面摩挲。
监考先生缓慢来回走动,偶尔轻叩案桌,提醒考生不得乱动。
磨完墨,宁毓承已差不多看完考卷题目。与宁毓闵所言大致差不离,考题生僻与常见各占一半。
整洁的卷面会令阅卷先生心生好感,宁毓承提笔蘸足墨汁,先在白纸上试过浓淡,再开始答题。
答题先选肯定的题目,模棱两可的暂放一边,完全没印象的则留到最后。
宁毓承心无旁骛答题,宁礼坤负手在后,从他身边来回经过,在他身边站定,他头都未抬,始终专注答题。
宁礼坤心下满意,不由得自得抚须暗笑。
宁毓承前去找宁毓闵请教,回来之后便认真苦学之事,他皆知晓。
天底下聪明者,不知凡几。若聪明,又肯上进努力,加之宁氏的势力。
宁氏的后人,至少到宁毓承孙子辈,都无需犯愁了!
滴漏滴答,时辰一点点过去,礼堂陆续有人离开。
宁毓承看着面前的考卷,思索再三,依旧端坐不动。
在墨经题中,有一道题目宁毓承不能确定。这道题目出自《毛诗》,究竟是“风前不敢梅花折,犹恐君恩宠未休”,还是“风前不敢兰花折”。
在“梅花”“兰花”中犹豫了许久,宁毓承最后选定了“梅花”。因为这道题,他未曾提前交卷。
亲祖父宁礼坤对他,肯定比其他考生严格。若他选错了“花”,提前离场便是态度不恭,有失端方。
宁毓承端坐到考试结束,与余下的三成考生,一并陆续离场。
宁礼坤皱眉,打量了眼宁毓承朝外走去的身影,上前拿起端正摆在案桌上的考卷,匆匆扫完,不由得又想笑,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