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吉刀疤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妻儿的平安。
宁毓承见赵丰年神色担忧,未曾做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昨日夜里,与方士才走得最近的李癞子,毛黑狗等八个地痞,被高捕头找个理由抓进了大牢。我估摸着,审个几天,他们便会在牢
中畏罪自尽。”
命案发生,必须上报大理寺刑部。这几人在江州府无恶不作,卷宗可以写成一本书。
方通判虽担有教化不力之责,因着替当地百姓伸冤除害,两两相抵,免除责罚,还能除掉握住他把柄的心腹大患。
宁毓承恍然了悟,怪不得没人去与卖炭与柴禾的争利,也未被狠狠敲诈勒索。
只是,此事应当没这般简单,宁毓承眉头微微皱起,想着其中的关窍。
方通判应该早就开始动手,地痞无赖们无暇顾忌钱,都在想着如何保命。
赵丰年忧心忡忡道:“七郎,我们将方通判得罪狠了。现今看来,仿佛无事发生。我与岳丈他们都放心不下,要是方通判报复......七郎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掖着,官府要真来查,做买卖的,哪能经得起细查,真查?七郎,你给我透个底。七郎可打算放过方通判?”
明州府的事态尚未平息,且方通判是官,要拿他如何,宁毓承说了不算,得等宁礼坤回来再商议。
宁毓承想了下,还是没模棱两可回答,他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赵丰年愣住,待慢慢反应过来,惟有苦笑。
哪怕杀人放火贪赃枉法,有几个官员会被惩处。宁礼乾当年在陇南为官时,百姓死伤无数,他也只是被罢了官。
且常平仓放粮一事,毕竟没得朝廷允许,宁氏与贺道年都脱不了干系。
方通判手段狠厉,宁氏可能不怕他,贺道年却有顾忌,他定怕再起波澜,恨不得这件事,就这般悄无声息过去了。
赵丰年脸色白了白,小声问道:“七郎可以为,吉刀疤他们......贺知府也有份?”
“三爷以为呢?”宁毓承不答,微笑着反问道。
赵丰年怔在那里,旋即想到,贺道年才是江州府最大的官,方通判再凶狠,也避不开他杀人。
宁毓承缓缓道:“朝廷有规定,地方州府发生命案,非病逝等死亡等,一旦超过三人,必须向朝廷禀报。涉及到刑案,断砍头等死刑,都要上报朝廷,经由大理寺,刑部核实。”
赵丰年开始听得有些糊涂,不过他脑子灵光,瞬间明白过来。
几个地痞无赖,杀了将尸首一埋,他们本就犯了事,家人上告无门,哪用大张旗鼓抓进大牢。
要是他们死在牢中,官府必须向朝廷禀报,让大理寺刑部核案,多此一举,要真查出来个子丑丁卯,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
除非,方通判与贺道年彼此不信任对方,互相想留把柄在手。
八个地痞无赖,肯定不会都同时畏罪自尽,会以各种方式死掉。
哪怕这几人再穷凶极恶,要是不经大理寺刑部核实而判他们死罪,动用私刑,便是骇人听闻的杀戮了。
若被朝廷查实,至少会落得一个贬谪。
赵丰年盯着宁毓承,神色不受控制变换不停。
宁毓承不再说话,舀了鱼汤,斯斯文文喝起了汤。
既然赵丰年担心方通判报复,宁氏也不能事事都替他们抗下来。
要抗,他们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春天青黄不接,路也该修修了,缺钱缺粮啊!
第61章 ……
饭后赵丰年与宁毓承道别,心里揣着事,连午歇都顾不上,前去马府找马老太爷。
马老太爷上了年岁,午饭后必须睡一阵才能恢复精神。赵丰年等了小半个时辰,茶吃不下,坐也坐不住,在正屋内来回转圈。
听到暖阁传来动静,马老太爷在咳嗽清痰,他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打起了暖阁门帘:“老太爷起来了。”
马老太爷被赵丰年吓了跳,不悦打量着他,道:“瞧你急吼吼的,天塌下来了?”
赵丰年干笑了两声,道:“老太爷,天就快塌下来了。”
想到最近的一摊子烦心事,马老太爷不禁皱起了眉头,来到上首椅子坐下,挥手斥退进屋伺候的小厮,他自己倒了盏茶吃了口,问道:“你与宁七郎说了些甚?”
赵丰年压低声音,将宁毓承的话,一字不漏说了。马老太爷神色凝重,半晌后,他叹了口气,道:“我们并非怵他姓方的是官,而是你我是商户,做买卖讲究和气生财。铺子三天两头被查,任谁也顶不住。”
“方通判心胸狭窄,迫于无奈退了一步。宁氏他肯定不会去惹,像是我们这几家,我瞧着他的手段,只怕不会善了。”
赵丰年跟着叹气,嘴里直发苦,吃了口茶水,盯着茶盏中的碎末,心一横,咬牙道:“老太爷,宁七郎话里的意思,我觉着有深意。朝廷官员之间的弯弯绕绕太复杂,我觉着,地痞无赖中不乏亡命之徒,索命鬼没了,还有别的索命鬼。姓方的做得太过,把人逼急了.......”
“你去?”马老太爷脸色一沉,瞥了赵丰年一眼。
赵丰年讪笑,道:“我哪敢呐,就是,背后提点几句,总有人会昏了头。”他抬起手,在脖子上抹过。
马老太爷看得脸一黑,沉声道:“你也知道昏了头,昏头的都是蠢货,造反的才敢杀官,只杀一个官,那是在自找死路。人死为大,他人一旦没了,什么罪都被抹了去。姓贺的最高兴不过,打瞌睡时,正好有人送枕头前去。哪怕没有把柄,有无数让你招供的法子,你也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