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哥,你别急,七郎定有打算,且先听七郎说完。”郑浒山忙劝道。
宁九这才没作声,几人一起看向宁毓承。
“这些天我问了一下,白蜡虫不好养,产出的蜡,除去做白蜡烛,还用于蜡封,入药。且白蜡虫长在白荆树上,形似包裹,白荆树很快就会枯死,须得不断重新栽种树。耗费的时日,精力巨大。至于究竟情形如何,学堂已经考完试,我打算明朝前往平水县一趟,亲自去走访察看。几位若得空,可能随着我一道前往?”
几人忙点头,“七郎只且说一声就是,明早我们随着七郎一起前去。”
宁九迟疑了下,问道:“七郎可是想要将养白蜡虫的买卖拿到手上?”
“是。”宁毓承点点头,毫不避讳承认了:“宁氏既然有这个权,我便要用这个权,不止平水县,要将江州府的白蜡虫,都握在手中。”
宁九愣在了那里,郑浒山几人也面面相觑,一时没有说话。
“白蜡虫用处多,于我看来,最大的功用还是夜晚照明。且如何养白蜡虫,产更多的白蜡,最好是白蜡的价钱能降下来,所有的百姓家中,都能点上明亮的灯烛。”
宁毓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很多人年纪不大,眼睛却变得不好,黑灯瞎火做事,占了很大的原因。”
宁九年轻时的眼神利索,这些年越发不好,他颇为感慨地道:“以前我尚是宁氏九郎时,府中夜晚也亮如白昼。待我变成宁九之后,夜里再也没那般光亮过,屋子低矮,白日时屋中也暗沉。”
外面天气阴沉,厢房的窗棂关着,糊了厚桑皮纸,不过才过晌午,厢房已昏暗似傍晚。
宁毓承道:“人人能点得起烛,只是我的一个念想,不知何时才能做到。眼下最重要有两点,一是可能在江州府其他地方也养白蜡虫,二是白蜡虫的这块利,除去留一部分给养白蜡的农户,我打算用来办识字算学班。”
郑浒山不禁抚掌叫好,“七郎果真是大善!”
宁九也跟着笑起来,郑浒水也高兴不已,“我就在想,七郎怎会与民争利。”
常宝不解问道:“七郎,为何是识字算学班,而非私塾?”
“不,就是识字算学班。”宁毓承摇摇头,道:“江州府不缺私塾,且县里还有县学,江州城有府学,书院。需要考春闱的读书人,不缺学堂。除去进学堂读书的学生,百姓十有九成不识字。识字算学班不收取任何的束脩,无论是谁,不拘男女老少,就算路过的行人,皆可来学识字,算学。”
哪怕他们在闲暇时,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学到些算学的皮毛,以后的日子,或所思所想,兴许就不一样了。
照明让人不眼盲,识字让人不心盲,算学让人不脑盲。
宁毓承所求不多,能改变一点是一点。礼不下庶民,庶民也能讲礼法时,便是开启明智之始。
到那时,“刑赏忠厚之至论”便真正值得讨论了。
“几位皆识字,会些算学。我打算请几位从平水县下面的村中,一边开办识字算学班,一边看着白蜡虫。每个村至于要呆多长时日,须得看实际情形再定。眼下我算了下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月钱,长辈的赏赐,能支付你们每人每月四贯钱的月钱,四季衣衫,以及年节时的米面等。这点收益,比不过几位平时赚的钱多,但只一年为期。一年以后,我如果还找不到能够长久维持下去的钱财,识字算学班之事,便就此结束。”
俸禄只是一部分,哪怕他们只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着写字,还是缺不了笔墨纸砚与书本,这也是不小的支出。
宁毓承以前的月钱赏赐,都被夏夫人收着,他曾盘算过,积攒下来的钱,差不多能支撑一年。
以后每个月还有月钱,以及年节时的赏赐,宁氏也不缺钱。
眼下明明堂已经有算学工学班,为长远计,只靠着一家一族,除去负担过重,还会招来各种阴谋非议。
尚未生根发芽就没掐灭,以后再起就难了,必须谨慎又谨慎。
宁毓承认真地道:“你们别因为抹不开面子而答应,待深思熟虑之后再回应便好。毕竟事关你们的吃穿用度,你们要过日子,而且还要离开府城去乡下,比不得你们在城中过得舒坦自在。”
宁九心道自己终究姓宁,便替他们做了主,道:“反正我们明日要前往平水县,待看过究竟情形之后再做决断。”
郑浒山等人也一起说是,宁毓承与他们再说了一会话,福山将宁毓瑶送了回府,又驾着车回来接,他便与起身告辞:“祖父尚病着,我且回府去了。”
宁九几人将宁毓承送往门外,他宽慰道:“老太爷这次是气着了,待缓过气来,好生休养,定能长命百岁。”
常宝跟着说是,“老太爷的底子,比起我们这些后生都要好。倒是宁二少爷与他阿娘江夫人,在回程时曾遇到他们,不知他们那般火急火燎赶去,身子可吃得消。”
郑浒山暗中给常宝递了个眼神,常宝讪笑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
宁毓承只当没看见,笑笑道:“二哥习医,有他在,无妨。”
常宝附和着说是,宁毓承笑笑朝他们挥手,上了马车,也不禁想起宁毓闵,他到明州府之后,一切可顺利。
近日的明州府,天气晴好。
屋中熏笼点得足,热意扑面。药味混合着一股说不明的气味,在空中经久不散。
宁悟晖一手搭在榻几扶手上,一手搭在身前,头微微低下去。他脸上敷着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阴沉沉像是在看人,又像是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