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方今扔回诉状,王大寿暗自冷笑一声,接过王福根手中的诉状奉到史方今面前,恭敬道:“史县令,这是在下的诉状。”
黄赖皮诉状被打回来,他也不着急,拿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暗自腹诽史方今没眼光,不懂得欣赏他的大作。
史方今几眼扫完王大寿的状纸,唔了一声,道:“既然王大寿的诉状清楚明白,就先审理王大寿状告黄达高偷窃白蜡花的之案。黄达高,王大寿状告你伙同妻子田氏,在夜里偷砍王家白蜡树,此事你可有话说?”
黄赖皮赶忙道:“史县令,在下有话说,有很多话要说。在下冤枉,在下与娘子砍的白蜡树枝,乃是在下堂伯父家所栽种,村中人可以给在下作证,王家的白蜡树,田地,家财,皆是从村中占取而来。在下状告王大寿,便是因为王大寿作恶多端,在下要替堂伯父一家讨个公道,替乡亲们伸冤!”
史方今拧眉,明显要将两案分开审理,道:“你且先别提其他,只管回答,你与妻子田氏,偷盗王大寿家白蜡花,此事可为真?”
黄赖皮怔住了,一时急了,道:“王家的白蜡树,田产,皆是从村民手中夺去。堂伯父一家去世之后,后继无人,在下是堂伯父最亲近的后人,当继承堂伯父的家财。在下与娘子砍的白蜡树枝,本为在下的家财,何来偷盗之说?”
王大寿冷笑道:“黄赖皮,你口口声声称我抢占你的家财,你可有证据?”
黄赖皮道:“村中的人皆可替我作证,村东头紧挨着我家的白蜡树,当年可是归我堂伯父家所有。”
杨六指当即站了出来,替黄赖皮作证:“我能为黄赖皮作证,王里正家的白蜡树,当年是黄赖皮堂伯父家所有。”
见到杨六指站出来,其他村民也不怕了,纷纷七嘴八舌替黄赖皮做了证。
黄赖皮得意不已,将黄福中家的地,白蜡花,如何被王大寿抢走之事,前前后后仔细说了一遍。
王大寿冷冷一笑,道:“当年的田地,是黄福中卖给了我,在衙门过了契,有衙门见证,如何作假。白蜡树乃是黄福中欠下佃租,用白蜡树抵债,此事当年村中的无人不知,当着史县令的面,岂容你狡辩!”
黄赖皮大喊道:“那是因为你王大寿仗着自己的儿子在衙门当差,故意为难人,我们贫民百姓无权无势,争不过你王大寿,为了保命,才不得不将地卖给你,白蜡树赔给你!说到底,是因为你王大寿狗仗人势,无法无天!”
“肃静!”史方今沉声呵斥,黄赖皮本来还想跳脚骂,只能悻悻闭上了嘴。
史方今的视线,从宁毓承方向收回,心中直七上八下。
王家坳村养白蜡虫,百姓识字,他的确得到了政绩。可惜通判的位置没轮到他,能捞到的油水也没了。
王家给他进贡不少,史方今念着冰冷实在的真金白银,心一横,看上去很是为难,道:“村中百姓的证词,本官当是相信。只是,田地与白蜡花,当年归黄福中所有。又如何能证明,王大寿抢了黄福中的地与白蜡树。不能仅仅凭着你黄达高一家之言,便称说是王大寿欺负了你。”
此事已经过了好些年,黄赖皮不能仅仅凭着王福庆是拦头,当年黄福中妻子去卖白蜡时,其他拦头在乱收赋税。更不能凭着黄妻被抓进大牢,便是差役沟壑一气欺负人。
就是村民们也不敢站出来作证,毕竟衙门的差役就在眼前,他们不敢得罪所有的差役,更不敢得罪所有的拦头。
王大寿嘴角露出阴冷的笑,剜着黄赖皮,等着他拿出证据。
黄赖皮道:“史县令,在下有一个问题请教。”
史方今点头,很是随和道:“你且道来。”
黄赖皮俯身道谢后,问道:“不知衙门胥吏的俸禄几何?”
史方今心里一咯噔,怔怔道:“你问俸禄做何用?”
王大寿朝黄赖皮淬了口,骂道:“黄赖皮,你好吃懒做,到处偷鸡摸狗。你问胥吏的俸禄,不止是僭越,难道你想偷抢不成!”
黄赖皮吸了吸鼻子,也不待史方今回答,扯着自己身上的半截长衫下摆,昂着下巴一脸正气道:“我读过书,哪能做鸡鸣狗盗之事。”
他将手负在了身后,装模作样来回踱步,“我是在算账,替你王大寿算一笔账。你王大寿的家财万贯,从何而来。村中所有人都知道,你王家当年不过只有不到十亩地,你将家中的地卖了一半,拿了钱给你大儿子王福喜在衙门谋了差使。王福喜当差第二年,你家就开始发了家,开始买地修宅。王家的家财,要不是你儿子当差的俸禄赚来,便是你抢占而来。这样简单的算学道理,难道你都算不清楚?”
王大寿脸色霎时一白,惊慌失措看向了史方今。史方今坐立不安,朝宁毓承方向看去。
宁毓承淡然迎着史方今的视线,平静不语。
这场官司,已经出了结果。
第86章 ……
史方今并未当场断案,遣散围观的众人,待日后再判。
时辰不早,村民们怕耽误了来日的活计,互相议论着离开。香樟树下火把熄灭,惟有月亮挂在夜空,照着逐渐归于宁静的村落。
宁毓承与宁九常宝回到院子,福水打来水,宁毓承就在院中的桂花树下洁牙洗脸。青盐用完了,宁九尙未去买,折了柳树枝擦着牙。柳树枝带着苦味,常宝呸呸吐着,抱怨道:“宁哥,下次去城中,千万莫要忘了青盐。”
“七郎都没叫苦呢!”宁九瞪着常宝教训了句,又连声答应了,“好好好,到时你与我一道前去,别忘了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