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悟明对朝局最为熟悉,道:“我收到阿爹去世的消息,便向陛下请旨归乡守孝。陛下留了我两次,我坚决请辞,陛下未再拦着。朝臣得知此事,吏部左侍郎与兵部陈侍郎在争夺我的位置,最后竟然落到了贺道年身上。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只要对方没得到,左陈两人也就不会在背后继续撕扯下去,政事堂这一手平衡,使得还算不错。且贺道年这几年在江州府,颇为做出了一些政绩,官声极好。以前贺道年只能算作平庸之官,这几年飞突猛进,阿爹以前写了信来,他的政绩,宁氏功不可没。”
宁毓承也想到了这点,所以他接到夏恪庵的信,心情才格外复杂。
以前他都在忽悠贺禄,没想到成了真!
宁悟明看了眼垂首不语的宁毓承,道:“夏五按照资历,升不了这般快。陛下早早召夏五进京,定是早就有升他的打算。夏五不喜拘束,他曾与我说过,想要外放做官才自在。江州府的知府,定是他在陛下面前,用鬼话连篇骗了来。”
“夏五郎机敏,为人厚道真诚,怎地就是鬼话连篇了?”宁悟昭不同意道,
“大哥认为夏五厚道,是因为你厚道。”宁悟明认真地道。
宁悟昭听到宁悟明夸赞自己,唔了声,满意地吃起了茶。
宁毓承不动声色抬起头,恰好对上了宁悟明的视线。
宁悟明抬手挠了挠脸,尴尬一闪而过,捧起茶盏挡住了脸。
宁毓承垂下了眼帘,只当没看到。
宁悟明称宁悟昭厚道的话,有两重意思,可以当做夸赞,也可以当做讥讽。
看宁悟明的反应,他绝对是在嘲讽宁悟昭。将夏恪庵的鬼话连篇当做厚道,那是因为宁悟昭厚道得过了头,就是蠢了。
宁悟明这时放下了茶盏,懊恼道:“唉,我以前认为,尚书之位尊崇,被贺道年得去,这个位置,就变得便宜了。”
崔老夫人皱眉,轻声细语训斥道:“老二,你又胡说八道了。贺道年自有自己的长处。”
“长处?”宁悟明反问了句,他恍然大悟道:“是有长处,他那儿子,脸足够长。”
宁悟明双臂张开,夸张地道:“这么长的脸,世间少有。他那双眼睛,比京城的金明池还要大。”
宁毓华拼命忍住了笑,宁悟昭张了张嘴,泄气地看向了崔老夫人,等着她出言教训。
崔老夫人却没有说话,还认同地点了点头。
宁悟明看向宁毓承,道:“听贺五郎自称,他与你交好。难为你了。贺氏应当还不知这个消息,再难为你一下,去跟贺五郎卖个好,告诉贺道年升尚书之事。宁氏送了贺氏上青云,再给他锦上添点花。”
就算宁悟明不发话,宁毓承也打算卖这个好给贺禄,举手之劳的锦上添花,他认为很是划算。
不过,宁毓承沉默了下,问道:“阿爹给贺道年卖这个好,岂不是更合适?”
宁悟明理直气壮道:“我嫌弃贺五郎丑,贺道年平庸到让人憎恶,偏生走了狗屎运,升了尚书。我不想见他们,怕控制不住会出言不逊。”
宁毓承这时恍然大悟,他知道宁悟明像谁了。
宁悟明的性情,与崔老夫人如出一辙。温文尔雅的嘴,说出来的话,字字如刀。
不过,宁毓承疑惑的是,宁悟明聪明归聪明。只以他的犀利,如何在朝廷立足,还能得陛下看中,年纪轻轻便被擢升为一品尚书?
第93章 ……
翌日早上起来,宁毓承让福山去府衙找贺禄,半个时辰不到,贺禄就亲自来了宁府。
贺禄那身永远不变的月白宽袍,被秋日的汗水濡湿挂在身上,浑身汗气傻气一并蒸腾。也不带宁毓承招呼,一个旋身在他对面坐下了,半边身子探过来,急迫地问:“宁七,你说我阿爹升尚书的消息,可为真?”
“你没告诉你阿爹?”宁毓承递了杯温茶过去,不紧不慢问道。
“我跟阿爹说了,阿爹与徐先生激动得找不着北,阿爹说要上门来找你阿爹。我比阿爹腿脚快,前来找你了。”贺禄接过茶盏,一口气说完,再猛地一口气灌下去。
贺禄明显兴奋又紧张,宁毓承对其反应,一看便知。他兴奋的是贺道年升官,紧张的是贺道年的晋升,算是一步登天,他生怕这个消息是假,一时患得患失。
“朝廷旨意应该快到了,你急甚?”宁毓承无语说道。
“那也是。”贺禄长长舒了口气,摊到在椅子里,眼珠转动了几下,一脸的激动与得意。
这时,贺禄想到什么,他掀起眼皮,拿眼角去看宁毓承。
如今,他们彼此的身份已经对换,他变成贵不可言的尚书公子,而宁礼坤已经去世,宁悟明身上无差使,宁毓承尚是白丁......
“今年的白蜡,该采收了吧?”贺禄问道。
宁毓承看了眼贺禄,不动声色道:“还要再等十余天左右。”
贺禄咳了声,道:“听说今年的白蜡,比往年要养得好,养得多一些。今年的利,应当更多了。”
“得等采收完才知晓。”宁毓承稳住不动,回答得滴水不漏。
只两三个来回,贺禄就沉不住气了,他眼一横,道:“宁七,白蜡的利,你可不能再独吞,再独吞,就说不过去了。”
宁毓承心道果然来了,他哦了声,问道:“如何说不过去呢?”
贺禄被噎住,他一时半会回答不上来,很是生硬地转了个弯:“如今江州府,休说江州府,在京城,我阿爹的官,也算得上顶顶大吧?宁七,你要独占白蜡的利,也非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