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扑到梁津河身边,大喊道:“府尊,府尊,你可还好?”他一边喊,一边去掐梁津河的人中,“快去请韩大夫,快去!”
其他三个先生也焦急起来,争先恐后上前喊着梁津河,值房中一片混乱。
唐先生上前,一把夺下了庄甲手上的信,待看完之后,神色惊疑不定。
梁津河只是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张先生一阵乱掐,他唇上吃痛,气怒之下,猛地推开张先生,吼道:“滚!”
张先生被推得双手乱抓乱摇,扶着案几稳住了,讪讪站在了那里。
梁津河心痛不已,老泪纵横喊了声我儿,颤抖着道:“去叫许通判来。”
张先生忙出去,与许通判一起进了值房。梁津河捂住胸口,痛哭着喊了声老许,就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许通判惊疑不定四下张望,不安地道:“府尊,出什么事了?”
唐先生将信递了过去,许通判一把抓过信,几眼扫完,瞬间脸比梁津河还要白,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
许通判家在京城,家世远不能与梁津河相比,父亲在内帑当差。内帑属于天子私库,除此之外,还有左藏库,也就是国库。内帑与国库经常明争暗斗,许多本该送往国库的赋税钱财,被内帑截了去。
在先帝十七年时,国库已穷得休说军需用度,连朝臣官员的俸禄都快发不出来。
朝臣们本就对内帑颇有怨言,这下矛盾彻底激发。先帝为了平息事态,杀了掌内帑的亲信内侍,以及几个办事的管事,从内帑拿出了一部分钱财,用于国库开支。
许通判的父亲也在其中,他父亲本为大伯,阉人无后,自小抱养给了大伯养老送终。
先帝迫于无奈处理了亲信,内侍乃侍奉天子起居,掌管钱袋子的亲近之人。在事后,先帝赏赐了与他们的后人,许通判也是在这时得了官身,出仕做了官。
陛下登基之后,接管了内帑,对他们这群内侍后人颇多宽容。许通判官运亨通,几年就做到了一府通判。
不过,许通判的后人毕竟没了功劳,也就没了这份优待。三个儿子读书不好,除去大儿子守在京城老宅,其余两个儿子并妻女都跟着他到了任上。
许通判想着自己的一众亲人们,捂着胸口差点也晕了过去。唐先生就在他旁边,顺势扶助了他,斟酌了下,道:“许通判休要着急,说不定,这封信有诈。”
“有诈?”许通判怔了下,一把反抓住唐先生的手臂,激动地追问:“何出此言,唐先生,你快说!”
“江州府乃是夏氏的地盘,夏氏是宁氏姻亲。宁氏沽名钓誉,听到青州府府城如今太太平平,只有几例病患,已经全部关了起来,就赶着进城来抢功劳。梁知府与许通判岂是等闲之辈,肯定早就准备好,不许他们进城。宁氏有几分小聪明,准备了信威胁。”
唐先生越说眼睛越亮,笃定地道:“算着路程,夫人与三郎他们也将将到江州府。且不提江州府疫情如何,宁氏兄弟,哪来这般快得知夫人三郎他们染病的消息?”
梁津河一听也是,顿时浑身一松。许通判本来也放下了一半的心,不过旋即间,脸色又泛白:“若是,宁氏兄弟写这封信的用意,所为是警告,要是我们不按照他的要求来办,我们的家人,就会全部患上瘟疫。”
听到许通判牙齿都打颤,咯咯作响,梁津河也吓得不轻,跟着点头道:“许通判说得是,瘟疫究竟如何染上,神仙都无法断定。宁氏只要一封信,三郎他们.....他们就惨了啊!”
唐先生道:“府尊与许通判都是官身,老夫人夫人都有诰命在身,乃是朝廷命妇,谅宁氏夏氏都不敢!且有这封信在手,要是夫人三郎他们有事,府尊告到陛下面前去,宁氏夏氏赶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陛下岂会轻饶!”
许通判怒喝道:“不会轻饶有何用,就是杀了宁氏夏氏阖家全族,也换不回我儿我孙子的命!”
唐先生放低了声音,道:“许通判,宁氏进城来,城南的事,他们肯定会大做文章。”
许通判僵住了,恍惚地看向了梁津河,等着他拿主意。
这时,城门卒又送了信进来。梁津河不等庄甲拆信了,一把抓过信撕扯开,一眼扫过,双眼直冒金星。
许通判心直咚咚跳,叫了声府尊,顾不得礼仪规矩,拿过信看过,跟着也冷汗直冒。
信中只有寥寥几笔:梁氏许氏患上瘟疫,却赶往京城,居心何在?
他们算计到了陛下的心思,敢一把火烧
了城南。
他们却忽略了一件事,将家人送回京城避瘟疫。
他们可以杀了宁氏兄弟,但他们的家人,都在江州府。
江州府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无法手眼通天。夏恪庵与宁悟明,皆非等闲之辈,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宁氏对瘟疫懂得甚多,要让他们一行人不知不觉染上病,易如反掌。
夏氏再放他们进京,危害天子的安危,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京城那群朝臣大官,为了自己的性命,谁都不会替他们说话!
开城门放宁氏进来,就不只如唐先生所言那样,抢功劳的事那么简单了。
梁津河呼吸急喘,许通判也眼睛血红,两人互相对视,皆心知肚明,却六神无主。
宁氏要功劳,只在信中客气道明即可。他们却不客气,直接威胁。
他们是为了城南的百姓而来!
城门外。
宁毓华望着城门卒在门前走来走去,城门始终紧闭。他坐不住了,不由得问靠在车前,闭眼睛歇息的宁毓承:“小七,你说,梁津河可会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