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才听不得人说儿子不好,脸色不大好看了。他先瞪一眼毛氏,再看一眼宁大翁。宁大翁未曾发话,宁才便一声不吭。
“嗯,你考虑得很周全。”宁大翁欣慰不已,瞥了眼宁才,亏他还敢不服气,真是傻人有傻福!
“我们这一家子,本都不姓宁。我有幸得老太爷照拂,阿才有幸得我捡到,只要我们踏实本分,别妄想那不该想的东西,这福分,就不会差。”
宁大翁指着宁才吃得欢快的羊肉:“你可知这羊肉,江州府城内吃得起的有几家,能让下人也跟着随便吃的主子,又有几个?”
宁才低头不做声了,当年他家乡遭了灾,父母都饿死了,他饿得奄奄一息,宁大翁陪着宁礼坤去任上时经过,见他可怜,捡了他在身边养着。
别说昂贵的羊肉,当年父母在的时候,一年到头,连猪肉都吃不到两回。
“我老了,不知还能活几年,我在,老太爷在,你们就能得一分脸面,老太爷若仙去,我还老不死,你们可能得半分脸面。”
宁大翁盯着宁才,沉声道:“我见你似乎不服气,我倒不知,你的这份不服气,究竟从何而来。”
宁才被吓住,连忙道:“阿爹,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阿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宁大翁嗤笑一声,沉声道:“我跟你说了无数遍,让你大事上,与毛氏商量,你总是不听。毛氏比你看得清楚,就如钱夫人,比宁大郎君要聪慧能干。你是男人,男人也有不争气的,你就是那个不争气的,你就是不如毛氏!”
宁才大气不敢出,低头耷脑听训,毛氏眼观鼻鼻观心,盯着面前的案几,绝不插嘴。
宁大翁:“钱夫人对你客客气气,你就毕恭毕敬受着。钱夫人说得是,她的确拿你当自己人看,把布庄给了你,布庄地段好,人人都衣衫御寒,布庄只要你老实经营,就不会没饭吃。你拿了这间布庄,好生去给钱夫人磕个头。不止是你,你还有大郎二郎他们,若没了宁氏这颗大树,布庄你也拿不住。”
宁才不断抹汗,连连点头,“是,我都听阿爹的。”
毛氏忧心忡忡道:“阿爹,我也是这般想,钱夫人做到了仁慈义尽,仁慈之后,便是义尽。以后宁氏什么都无需做,只袖手旁观,我们宁这个姓,便什么都不是。”
宁大翁深深看了宁才一眼,暗叹了口气,再温声道:“你还是留在宁氏当差,这份关系,总要有个人在,人走茶凉,决不能断了。府上要分产,你最好能去二房当差。”
宁才一脸茫然眨眼,毛氏听得也不甚明白,她为何要去二房当差,小心翼翼问道:“阿爹,可是因着宁侍郎?”
“宁侍郎是有大好前程。”宁大翁说了句。
只宁氏最大的前程,却不在二房的宁悟明身上,而是宁毓承。
宁大翁再抿了口酒,避而不答,“你只去二房便是,其余的,你别问别打听。”
毛氏忙答是,“阿爹放心,我绝不会提一个字。”
翌日,宁才领着毛氏,一大早便去了钱夫人理事的清晖院,夫妻俩人先砰砰磕了头,再说了一堆好话,应下等下去明明堂,马上辞去差使之事,感激不尽地接了布庄。
宁礼坤一到明明堂,宁才便来找他辞去差使。宁礼坤见他并不勉强,心下疑惑不已,便多问了几句。
宁才自是不敢隐瞒,将钱夫人给他布庄补偿之事说了,期期艾艾道:“老太爷,小的娘子在灯烛处当差,这次分家,小的娘子想继续留在府上当差。”
宁大翁暗自震惊不已,当面没说什么,只说了句知道,让他先回去了。
钱夫人的大手笔,着实让宁礼坤意外。布庄是钱夫人陪嫁铺子中最稳当,最赚钱的嫁妆,大娘子二娘子出嫁,她都没舍得给她们,为了明明堂的庶务,居然说送就送了出去!
这些年当着府中中馈,钱夫人的账目干干净净,宁礼坤相信她此举,绝非为了在明明堂庶务上捞钱。
宁礼坤想不明白,在学堂走动巡视时,都禁不住思索此事。
天气热,学生课间歇息时,都围在水池边玩闹。水池的水是从明山上引下来,清澈冰凉。赵春盛鞠了捧水,嘿嘿偷笑着,想往弯腰净手的宁毓承身上泼。
突然,宁毓承站起身,手一甩,赵春盛手心的水,悉数泼在了自己的脸上。
“好你个宁七!”赵春生哇哇大叫,宁毓承朝他挥手,手上的水,全部甩在了他身上。
赵春盛跳脚躲,笑着要去抓宁毓承。宁毓承不躲不闪,压低声音道:“宁山长。”
宁山长这几个字,在明明堂就是如来佛的紧箍咒。赵春盛立刻手忙脚乱站好,眼珠子左右转得飞快,“宁山长在何处?”
宁毓承只是唬他,笑而不答,施施然离去。赵春盛迟钝着反应过来,宁毓承是在框他,顿时懊恼地大叫一声,拔腿就追。
这时,两人看到站在廊檐下的宁礼坤,赵春
盛怪叫一声,连忙俯身见礼,脚底抹油溜了。宁毓承脸上的笑容僵了下,抬手施礼,叫了声宁山长。
宁礼坤将他们的打闹看在眼里,瞪了眼宁毓承,暗骂了句小猢狲,还敢调侃叫他宁山长!
“天气热,也别贪凉玩水。”宁礼坤道。
“是,祖父。”宁毓承一如既往,熟门熟路乖巧答着。
“你大伯母要到明明堂管庶务之事,你可知道了?”宁礼坤上下打量着宁毓承,问道。
宁毓承本想说不知,见宁礼坤眼神犀利,审视地盯着他,老实地说知道,“祖父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