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只当没看到他们夫妻的动作,面带微笑继续道:“分产以后,灯烛房也要拆开,毕竟三房各管各,毛氏的差使,究竟归到哪一处,我也不清楚。只差使少了,月例肯定比不得以前。你们有两个小子要养,还有囡囡,女儿金贵,长大后嫁人,心疼女儿的父母总是舍不得,得要给囡囡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我不拿你们当外人看,自不会看着你们吃苦受罪。”
宁才听得云里雾里,毛氏的脸色却不大好,心绪不宁。
以前钱夫人当家时,她对府中的仆从严中有宽,只要不太过分,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分产之后,灯烛房各归各,二房夏夫人看似温和,却不好接近,平时基本不搭理她们。三房江夫人脾气不好,很不好相与。
钱夫人看着宁才,道:“我的陪嫁中有间布庄,虽不算顶顶大,一年下来也能赚个上百贯钱。我将这间布庄连地契屋契一并给你,你拿去好生经营,以后也吃穿不愁了。”
宁才一愣,钱夫人陪嫁的布庄,与江州府府衙只隔着两条巷子,离宁府也近,地段极好。只这间铺子,就值上百贯。关键是,钱夫人的陪嫁铺子,肯定不会变卖。
钱夫人不再多说,站起身道:“我只是提一提,你们也无需现在决定,待你们商议好之后,再给我回话便是。”
夫妻两人将钱夫人送出门,宁才站在门檐下,紧皱眉思索,只须臾间便放弃了,着急地往外走:“我去找阿爹!”
第40章 ……
宁大翁住在知知堂倒座旁的小跨院,院子独门独户,清净又自在。
伺候宁礼坤用完饭,宁大翁便回到自己的小院,要了一碟豆子,一碟白切羊肉,一碟皮冻,伴着一碗炒饼,便是他的晚餐。提壶倒了盏黄酒,美滋滋饮了一口。
上了年纪之后,一天差当下来,骨头喀嚓响,腰都直不起来。几口酒下肚,宁大翁长长舒了口气,惬意地靠在老竹椅中,竹椅跟他的老骨头般,一道咯吱响。
“阿爹,阿爹!”宁才深一脚浅一脚扎进院子,汗流浃背来到宁大翁面前,惊慌失措道:“出事了,阿爹,出大事了!”
宁大翁慢慢坐起身,眉头一皱,道:“出什么大事了,我怎地不知,你且坐下来,慢慢说。”
“唉,阿爹,钱夫人先前来了家中。”宁才一屁股坐在矮案旁的小杌子上,抬手抹了把汗,哭丧着将钱夫人来之事细细说了。
宁大翁听得眉心都皱成了一团,问道:“毛氏如何说?”
“啊?”宁才睁大了眼,满脸不解地道:“阿爹,送走钱夫人之后,我就来找你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大事要听你娘子的主意。”宁大翁见宁才傻呆呆看着他,干脆道:“你去将毛氏一并叫来。”
宁才听话得很,当即起身朝外跑去。宁大翁看着他急吼吼的背影,皱起的眉始终不得舒展。
很快,汗水津津的宁才,与同样汗水津津的毛氏一起来了。毛氏落后宁才一步,笑容满面,恭敬又拘束地见礼。
宁大翁并非宁才亲生父亲,平时又在宁礼坤身边当差,毛氏极少见到他。对这个公爹,毛氏很是敬重且恭谨,毕竟他们一家的前程,都系在这个公爹的身上。
“坐吧,你们用过饭没有?”宁大翁温和地让他们坐,问道。
“还没用过饭,阿爹,我不饿。”宁才答道。
宁大翁道:“你不饿,你不吃便是。我让人再去那些饭菜,毛氏你坐,咱们边吃边说。”
平时在宁大翁身边听差的白术,照着吩咐去灶房提来了两碗炒饼,两叠小菜。宁才不敢吱声,赔笑着再去搬了只小杌子让毛氏坐,他跟着坐下来,主动替宁大翁斟酒。
宁大翁抿了口酒,夹了块羊肉慢悠悠嚼着,看着端坐着不动的毛氏,笑着招呼他用饭,“别拘束。吃吧。你看阿才,吃得多欢快。哪有什么大事,天塌不下来。”
宁才连惊带吓,又跑了两趟,饿得前胸贴后肚,正埋头呼噜噜苦吃,闻声只咧嘴干笑了两声。
毛氏见宁大翁并不当做回事,暗自松了口气,答了声是,挑自己面前的炒饼吃了一块。
“阿才先前都与我说了,你呢,如何以为?”宁大翁问道。
毛氏一下拽紧筷子,变得局促起来,飞快瞄了眼宁才。宁才也终于抬起头,不耐烦地道:“阿爹让你答,你自管照答就是。阿爹只会对我们好,替我们着想。要是想得不对,说得不对,阿爹不会怪你,阿爹会好生教导,你只管听着照办就是。”
宁大翁说不出什么心情,宁才孝顺听话,就是听话得过了头,万事不过自己的脑。
毛氏心道也是,宁大翁对宁才好,自己与宁才生了两儿一女,宁大翁待孙辈都不错,隔代亲,比对宁才还要关心。
“阿爹,我认为,钱夫人想要郎君的差使,拿了间铺子给郎君做补偿,钱夫人已经做得很是厚道。郎君虽姓宁,天下姓宁的多了去,宁氏宗亲众多,夫君能得明明堂的差使,宁氏宗亲中好些人暗自不满。郎君不如趁机将差使交出去,免得遭人嫉恨,能得一间铺子,以后也不愁吃穿了。”
毛氏一边说,一边暗中主意着宁大翁的反应,见他神色寻常,不时点下头,知道自己说得对了路,便继续说了下去。
“大郎二郎他们还小,大郎在明明堂读书,书读得平平,二郎快要开蒙了,三岁看到老,我看他还不如大郎。我倒是盼着他们都能高中,京城那般多侯官之人,就算侥幸高中之后,也离不开宁氏的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