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妹妹匡扶大明(55)
城墙之上一片寂静,早有隔得近的士兵听到了朱由榔的低语。
“赵明州……”
“赵明州来了……”
“那就是赵明州……”
赵明州这三个字经过无数双惊叹的眼睛,无数张惊愕的口,无数个期待的耳朵,无数双颤抖的手,研磨咀嚼、摩挲传递,从城墙之上弥散开来,蔓延进每一个肇庆百姓的心里。
朱由榔站直了身子,扶在城垛上的手掌已经沁出了细汗,吐出一口浊气,他大声道:“开城门!”
还站在朱由榔身后发呆的丁魁楚吓了一跳,还想阻拦:“王爷,这……这就放她们进来!?”
朱由榔回转过身,用一种丁魁楚从未见过的陌生目光,定定地打量了他一眼:“她是赵明州。”
这句话被他说得这般笃定平静,就如承认“我是朱由榔”一般,不带丝毫的犹疑。
然而,转过身来的朱由榔并没有看见,赵明州猛地抬眸,目光箭一般扎在那高挑瘦削的背影上,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城门缓缓开启,迎着正午的太阳,那条赤色的河流鱼贯而入,如风卷雪。
***
赵明州卸下罗明受赠予她的佩刀,走进了空寂的大殿。虽然罗明受一再强调,让赵明州注意自己的安全,可赵明州还是做出了让罗明受瞠目结舌的举动——手无寸铁,孤身一人,面见桂王。
在距离朱由榔只剩数步远的距离,赵明州停住了脚步,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同她无数次午夜梦回见到的人一样,一尘不染的面容之上,带着一种绝望的美丽。那男人端坐在椅子上,身旁只有一名白发的道士服侍。那名道士始终警惕地盯着自己,一手握持着拂尘,似乎下一秒就会悍然出击。
朱由榔却毫无防备,双手搭在膝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赵明州深吸一口气道:“般般——在哪儿?”
在城头上那遥遥一望,赵明州便已经确定了朱由榔的身份,只可惜那不是属于般般的眼神。她强压住内心的悸动与焦急,将大部队安顿好才来赴朱由榔之约。此刻的她,早已不再是孤身闯荡异乡的赵明州,而是掌握着近千人命运的“明州阿姊”,哪怕心如刀绞,她也必须冷静如冰。
听到般般的名字,朱由榔的眸光颤了颤,眉毛如同鹤鸟的羽翼缓缓垂落,轻声道:“对不住,赵姑娘……”
赵明州的心骤然收紧了,还不待她问出第二句,那名道士便上前一步,将朱由榔掩在了自己的身后。
“赵姑娘,般般姑娘尚无大碍,只是暂时无法与你相见。”他的语速快,声音却格外清晰,生怕赵明州听错一字一句。他拂尘轻轻一挥,指向一旁摆放的文椅。
“赵姑娘请。”
赵明州松开攥紧的拳头,缓缓坐了下来。
缥缈的烟气自羽人博山炉中悠然浮出,让整个大殿都浸蕴在宁神的檀香之中。内侍给赵明州添了数盏茶,可赵明州却是一口都没有喝过,任那茶盏中明晃晃的茶汤凉了又热,热了又转凉。她只是一手撑膝,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文椅上雕花的扶手,指尖扣在透雕的弯折处,指甲不断地摩挲着。
她听着朱由榔口中的般般颠簸在奔驰的马车上,逃窜在无人的山路中,从屠城之前的扬州府,到差点儿让她们姐妹失之交臂的广西苍梧,般般度过了一段并不比她容易的时光。
听着听着,赵明州绷紧的后背舒展开来,缓缓靠坐在椅背上,及至朱由榔声情并茂地讲出那句“小王爷,莫怕,船长般般罩着你”,赵明州终于露出了欣慰而释然的笑容。
——我的般般……长大了。
她微微抬眸,看向一字一句讲得格外认真,生怕有丁点疏漏的朱由榔,眸光里也多了一丝暖意。
能被般般信任和保护的人,又能差到哪儿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般般留下了苏观生之后,事情就不对了?”听了近一个时辰,赵明州方才提出第一个问题。
口干舌燥的朱由榔赶紧放下茶盏,回道:“是的,我和春山都觉得,般般为了帮我,触怒了上天,是以此刻昏聩不醒,便是天罚。”
“天……罚……”赵明州咂摸着这两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意味,半晌方道:“按照你的说法,你是可以见到般般的,对吧?”
“嗯,般般称其为——冥想庭院。”
赵明州站起身,向朱由榔走去。纪春山不动声色地拦在朱由榔身前,将对方挡了个严实。
“春山,无妨。”朱由榔温声劝道,自己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迎向赵明州的目光。
“只要是对般般有益的,我愿意配合赵姑娘。”
赵明州也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突兀,便朝着纪春山摊开了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恶意:“我想试试用自己的方式唤醒般般,所以要借你家小王爷一用。”
纪春山面色数变,想及自己曾差点儿扼死般般,嘴唇都有些发白:“你不要伤他性命,他就是死了,般般的魂魄也换不出来。”
“啧”,赵明州轻轻砸吧了一下嘴,“你是真把我当土匪了,放心,我不会伤他。”
纪春山这才让了开去。
朱由榔老老实实地立在原地,等待着赵明州的发落。
赵明州叹了口气,这位小王爷与她之前接触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他更像是一盏水晶琉璃碗,稍微一碰,便会碎掉,她真不知道在这般乱世,他是如何活到这么大的……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小王爷,我需要你去一趟冥想庭院,我想对般般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