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妹妹匡扶大明(56)
朱由榔点了点头,正欲闭上眼睛,眼帘开合间却看到赵明州探手过来,正搭在他的手腕脉搏处。赵明州的手上有明显的老茧,摩挲在朱由榔内腕肌肤柔嫩处,如同裂开布帛的刃。
朱由榔整个人猛地一颤,慌忙低下头去。
感受到朱由榔的颤抖,赵明州安抚道:“别怕。”
“我不是怕,”朱由榔的眼睛盯着赵明州虚虚搭在他脉上的手指,“只是赵姑娘你的手,太凉了。”
赵明州一怔,一汪苦涩的笑容漫上嘴角:“因为我才是怕的那个。”
赵明州也缓缓垂下了头。
“我怕连我也唤不醒她。”
第39章
龙见肇庆(八)求你了,般般…………
朱由榔站在冥想庭院的门口,呆立半晌。不知为何,他始终能够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一抹冰凉,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他转头看向那间苍白的病房,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走进病房,坐到般般的身边,向她倾吐她的阿姐无尽的思念。可朱由榔又觉得,自己能做的,不仅仅是如此。
终于,朱由榔抬步向庭院正中的杏花树走去。
——这棵树我见过!这是阿姐带我看过的杏花树!
记忆中,般般雀跃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那曾经尽态极妍的美丽树木,早已变了模样。此时的它,属于朱由榔的一半生机盎然,而属于般般的那一半,被诡谲深邃的黑气包裹,连一片洁白的花瓣都寻不到了。
朱由榔抬起手,指尖缓缓没入到那片黑气之中。一股如同火焰灼烧般地痛楚陡然袭上,朱由榔膝盖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他苍白着脸晃了晃,将手探入得更深了些,尝试去触摸藏在黑气中的树干。
斗大的汗珠顺着朱由榔的额头滚落下来,他缓缓闭上眼睛,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惨叫的冲动。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痛楚,在黑气中挣扎的朱由榔感受到一种精神上的蚕食与重压。就仿佛自己是深渊中的
蚂蚁,所有荒谬的反抗换来的都是更加绝情的一击。
一遍一遍,一寸一寸,朱由榔紧紧咬住自己颤抖的嘴唇,竭力保持最后一丝神识,整个手臂都没入到黑气之中。朱由榔的手臂已经没有知觉了,黑暗之中仿佛藏着无数利齿,以他的恐惧为食,以他的弱小为乐,他说不清是灼烫还是冰寒,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裂开来。
突然,朱由榔猛地睁开眼睛,他碰到了那属于般般的树干!
脑海中,一道愤怒而扭曲的声音炸响:“退下!”
朱由榔长眉一拧,五指张开,紧紧箍住那龟裂的树干。无论他曾经对命运让步过多少次,这一次,他绝不退却!
“般般,姐姐来了!”冥想庭院中的朱由榔和现实中的赵明州齐齐大喊。
“噗通”一声,朱由榔再也没有了力气,跪倒在地。可他的手始终不肯从树干上离开,撑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姐姐来了,般般……你不是做梦都在想着她吗?来见见她吧……”朱由榔近乎梦呓地喃喃着,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一滴如南珠般明亮浑圆的水珠,顺着他脸颊滑落,轻抚过棱角分明的下颌,落入身下的土地。
——求你了,般般……
一双赤着的小脚摇摇晃晃地踏在冰凉的地面上,她迈过被朱由榔撞飞的门板,扶着门框,费力地喘了几口气。
庭院中,满是狼藉,朱由榔跪在杏花树前,整个人如同脱水的鱼。
“小王爷……”般般张了张口,终于发出了一个多月来的第一声呼唤。
她看见朱由榔的背影猛地颤了一下,继而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都是汗,狼狈不堪,笑容却明亮得惊人,仿佛孕育在海中的月亮。
一朵单薄的杏花在黑气的包裹中,倏然绽放。
***
纪春山脸色微红,掩上大殿的门退了出来。
虽然他知道刚刚占据朱由榔身体的,应该是大梦初醒的般般,但是朱由榔和赵明州相拥而泣的场景还是太过刺激,给他的内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他有些懊恼地晃了晃脑袋,心跳如擂鼓。
这时,方才下去添茶的内侍返了回来,手上端着滚烫的茶壶。见纪道长魂不守舍地立在门口,便陪笑着打招呼道:“纪道长,该添茶了。”
“不用。”纪春山低低应了一句。
那内侍年老耳背,并未听清,便又舔着脸笑道:“您说什么?”
“我说不用!”金色的眸子如同猫儿一般灼灼骇人,吓得老内侍向后退了半步,赶紧一溜小跑逃了开去,只留下独持拂尘的纪春山,像尊佛像一般立在门口。
与纪春山的茕茕孑立相反,大殿之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般般紧紧靠在赵明州的身旁,絮絮叨叨给自家阿姐讲着自己的冒险奇遇。
“我就知道阿姐会找过来,我也知道阿姐一定能够认出我。所以每经过一个大城市,我都让小王爷在人流量最大的客栈给你留了口信,我厉害吧!”
赵明州当然不会告诉般般,为了躲避围追堵截的鞑子,她压根没有进入过任何一座大城市,更遑论到客栈收取妹妹的口信了。可过程的曲折在此刻完美的结果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赵明州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般般的眼睛,听着对方把自己早就听过一遍的故事又演绎一番。
“阿姐”,突然,般般淘气地眨了眨眼睛,“小王爷是不是长得特别帅?”
赵明州被她问得一怔:“就……还行吧!”
“那你盯着他的脸看起来没个完!”
赵明州笑了:“我不是盯着他的脸,我是盯着你的眼睛。般般你知道吗,你的表情用他的脸做起来可奇怪了,要是不盯着你的眼睛,恐怕我下一秒就会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