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放在供案上,受香火熏蒸十几年,因熏坏了胚芽,像石头一般无法发芽的种子。”陆华亭道。
群青闻言,无声地将两半种子收起来装好。这下也不必再种了。
“对娘子很重要?”陆华亭窥探她的神色,双目璀璨,“御赐的?”
群青陡然抬眼,却不见怒意,长睫下眼眸澄澈:“它若开花,会是什么样?”
“花是白色……”陆华亭却忽然意识到这信息对她的重要,向后靠在矮柜上,上挑的两眼望着她,笑道,“其他的,某不记得了。”
“单瓣复瓣?”群青问。
“记不清了。”
群青唇边漫出冷笑,既是对手,陆华亭自然不肯帮她。对她有利的信息,也没有泄露给她的道理。
这时,敲门声响起。进来的花娘手捧木盘,内里有四碟精致菜肴,散发酥香。
“娘子用饭了吗?”陆华亭并不意外,看来这饭菜就是他叫的,“此处的香酥鸭,可以尝尝。”
陆华亭为人倒是礼貌,合作取物,还请她一顿饭菜。
“娘子请点酒。”花娘又将食单递到群青手中。
跟着花娘进来的是方才那刘鸨母。先前她外出采买时被近卫打昏,被陆华亭提到大理寺狱中,旁观崔始上刑的全程,人已吓破了胆,不仅招供,还愿充当内应,只求减免罪责。
刘鸨母的视线和陆华亭碰撞,为难地指了指群青,陆华亭神情一顿,抬抬指叫她下去。
群青如何注意不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看来她被那崔伫盯上了。方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就有如盯住兔子的鹰,但她并不惧怕,平静地翻了一页食单。身为细作,险中脱身是她的本能。
“长史平日喝什么,奴也尝尝。”群青把食单还给花娘,她鲜少在外饮酒,根本看不懂那些花哨名字对应的是什么。
要喝他平时喝的酒?陆华亭不禁抬睫。
“陆大人平日应该常常点酒吧。”群青微笑回视他,“楼内酒比菜贵得多,想做到一掷千金,总不能点几千只香酥鸭。”
“浮棠映雪,一壶。”花娘呈上酒壶。关门落锁。
这酒的香气近似花香,从壶嘴漫出来。倒在杯中时,更是香气浮动,使人如置身花海中。
气味香得惊人,群青心中好奇,等陆华亭为她倒满一杯,端起来便尝了一口。
这一口却如刀子入喉,片刻后自下而上腾起烈火,直反到双颊。
群青缓了片刻,没想到陆华亭看起来不像贪杯的人,竟喜欢喝这么烈的酒,入口除了辛辣,根本没尝出味道,她刚要再喝一口,陆华亭压住了她的酒杯,笑中带着荒诞,有一丝紧张:“娘子可是不会喝酒?”
群青不知自己双颊已然泛出嫣红,明白他神情紧张是怕耽误今日的任务,冷道:“醉了也不会影响你的。”
岂料话音未落,又从胃里反上来一团火焰,在胸腔炸开。群青眼眸一顿,整个脖子和坦领上方的皮肤都漫出浅红,遮掩在那件素白的外裳下,她忙拿起扇子往脸上扇风。陆华亭挪开视线,只见她耳上那颗红滴珠耳坠剧烈的摇晃。
他一时无言,抬袖做挡,将杯中的浮棠映雪一饮而尽,随后起身,向上推开了窗户。
凉风吹在他脸上,外面的丝竹声忽然清晰入耳。
群青也吹到了风,压住酒意:“不要紧,很清醒。”
她瞥了陆华亭一眼,他饮了那一杯,白皙的面色毫无变化,只是唇色被酒液润泽的更加殷红,周身似乎散发出浮棠映雪的清香。
两人吃了几口菜,陆华亭便提出要走。想来是怕她一会儿上了头,更不清醒,使今日努力付诸东流。两人走着,他从怀中取出几张图纸,递给群青。
“这是肆夜楼四层布局陈设,私人的厢房某标了名字在其上。”
群青拿起纸看,长睫盖住眼中神色。
“现在娘子可以告诉某,那句童谣如何解了吗?”陆华亭问。
——九月芙蓉花,十八嫁四家。
在南楚细作的通讯文书中,“嫁”字对应“坐标”,数字遇十位则相加,“十八”其实是“九”。
十八嫁四家,是“左数横排九,上数竖排四”的意思。
然而,群青翻看四张图纸,发现无论哪一层,横或者竖,根本没有九个厢房。
没办法,只能和盘托出。她的视线从纸面上抬起:“其实我只知后半句的意思,前半句不知道。”
此话一出,陆华亭的步子顿住了。
想来他根本没料到,群青敢在此事上挖坑骗他,周身冷意迸发:“那日为何不说?”
见他似乎生气了,群青也有几分忐忑,但她当日若不如此行事,怎能做到以小博大:“那日我若是说了,长史还会让我来吗?”
“那日你若说了,某能从三日前开始想。”陆华亭淡淡说完,冷然擦过她向前走去。
现在距离午夜闭市只有两个多时辰,要在这两个时辰内爆发急智,想来让陆华亭压力陡增,群青跟了上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廊道上奔跑着乐伎、舞伎和醉酒的恩客,混杂着欢快的乐声,一副热闹景象。陆华亭径直下到二楼中庭,时有绣球擦过他们的衣袖,令花瓣在空中飞舞。
这里摆满盛开的盆花,上百盆花紧密地堆在一起,拼成一片红粉花海。
陆华亭站在花海前辨识了一会儿,支使龟公说:“将第三排那盆芙蓉花搬出来。”
偶尔也有恩客提出不拘一格的请求,要把外面的花搬进房中,龟公点头哈腰,走入花海中把那盆芙蓉花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