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素:“我们当时在对面林中,光看见崔二娘子栽下去,等跑到近处,岸边已经无人。属下去捞人,狷素追了,没找到。”
萧荆行吸了口气。那也便是说,宫中还有个潜藏的凶手,很可能是南楚的细作。
陆华亭道:“人,我已交给你了。带我去见一见孟宝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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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疏忽导致崔滢溺亡,案发后,宝姝便暂时被关在大理寺狱中问话。这排牢房被分隔很多笼子大小的单间,只容一张小桌,一把椅子,阴冷逼仄,宝姝细细的哽咽声不住地飘出来。
群青就关在她的隔壁。
只是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夜晚又昏暗,陆华亭提着灯,径直越过了她。群青听见陆华亭进来,却没有出言提醒,在暗处留意着一旁的响动。
灯笼照亮宝姝脸上的泪痕,宝姝看清陆华亭被灯映的雪白的面孔,忙道:“阿兄……阿兄,是来救我出去的?”
阿兄?群青睁大了眼睛,不禁连脸也扭过去。
陆华亭向左右看看,淡漠笑道:“谁是你阿兄?”
宝姝眸中闪过失望之色,到底改口:“我阿娘说,你是我家远房的亲戚。长史果真不念儿时情分,那便算了吧。”
听到“远房亲戚”四字,竹素抬高些声音:“孟娘子勿要废话了,我们长史来,是为了让娘子归还那枚黄玉珏。还了就让你出去。”
“连他人亡母的遗物都要占着,什么人哪?”狷素抱臂冷嘲道。
宝姝到底是小娘子,脸色涨红,只得在袖中摸索,只是眼中还有不甘之意:“这是他当年送我的信物,又不是我私自拿取!”
见她动作迟缓,陆华亭忽然弯腰,隔着栅栏盯着她的双眼,这双堪称瑰丽的眼睛,却流淌浓稠的暗色,毫无光泽,“全都给我,你若再敢掰开,昨日是崔滢,明日,就是你。”
他的声音很小,近似耳语,却令宝姝的脸色变得煞白,双眼漫出恐惧。难道崔滢真是他推下水的?他敢在宫内杀人?
陆华亭拿过那块成色算不上好的黄玉珏看了看,抛给了狷素:“叫鸾仪阁那宫女带她走。”
随后小吏将牢门打开,来接人的小宫女半拖半扶地将满面苍白的宝姝带出了大理寺狱。因为坐了太久,她走时踉踉跄跄。
“恐吓完了?可以走了?”萧荆行道。
“还有一事。”陆华亭低声道,“那崔滢身上有块令牌,崔家人认尸时,若不见那块令牌……”
“哦,令牌。”萧荆行打断,“这你放心。一来,不会这么快安排认尸,二来,令牌可做大用,我都吩咐下去了。”
萧荆行似乎早就知道什么一般,陆华亭有些意外,看向他。
萧荆行用蜡烛点起笼子对面的壁灯,示意他向对面看。陆华亭蓦地看见围栏后一道端坐的剪影,就在宝姝那笼子旁边。他不由侧过脸。
她双肩挺直,裙摆散落如兰,灯烛照亮她一抹雪白的脖颈,欺霜赛雪。她的姿容不像坐监牢,倒像是在夜色中宁静地等候着他。
“这位娘子昨日第一时间就来投案,令牌给某了。”萧荆行勾了勾嘴角,“今日你说的话,她早都跟某说过一遍了。”
第48章
群青说:“不好意思, 习惯高处避水,上了朝凤台的那处凉亭。”
登高望远,所以崔滢落水、竹素他们捞人的全过程, 也都尽收她眼底了。
狷素和竹素对视一眼:好厉害的娘子,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看见是谁动手了?”陆华亭问。
“那人穿着蓑衣,看不清脸,但看身形,是个女郎。”群青道,“离去也是往六尚的方向。”
萧荆行忙道:“青娘子不必担心, 照常应试就是, 这个人多半是南楚细作, 我们一定会抓到她的。”
陆华亭看着萧荆行安抚群青, 群青居然认真点点头,忍住了没说话,看向一边的墙:“令牌呢?”
“崔滢的令牌考试时掉在了考场, 被奴婢捡到了。”群青面不改色, “奴婢看见崔滢落水, 长史把人捞上来, 且不说崔滢救不救得活, 长史有过换死尸的经验。奴婢就想, 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手上有她的东西, 让人搜到岂不是说不清了?”
“与其被动,倒不如第一时间主动给大理寺投案,把令牌和线索上交, 说不定能有转机,刚好在门口碰见了萧二郎。”
那“萧二郎”三字亲昵, 陆华亭诧异望向群青,偏偏萧荆行接着道:“青娘子来的是真快,若非她告诉某,有你掺和一脚,某真得被翌日那尸首打得措手不及,弄不好坏了你的事。”
当时,群青自请进笼,就坐在这逼仄的椅上吩咐:崔滢失踪的消息传出需要时间,找到尸体的消息更是得好几日才能传到宫外,便趁这个时间,让大理寺的两个女官乔装改扮,拿着崔滢的令牌,快马加鞭,赶赴山南道的崔家祖宅,冒充侍女替小姐取物。
“崔滢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就打骂驱逐侍女,身边侍女时常轮换,所以祖宅的人见了令牌并未生疑,开门让她们进去了。”火光将萧荆行的眼眸照得晶亮,“在崔滢和崔伫的阁子中是没找到最重要的那本账册,但也搜到了其他罪证。”
陆华亭的袖中的手指微蜷,不必萧荆行细讲,他已能想出当时的场景。他看向群青暗中的剪影,心内不知为何生出几分不快。有几个人能迸发出这般光辉,她是靠这个收服那些裙下臣的吗?
原来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能看到。
萧荆行脾气冷硬,很少将旁人放在眼中,不过短短一日,两人倒好像比跟他还熟了似的。他不由阻断了萧荆行的讲述:“什么时候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