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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今晚崔伫邀约陆华亭赴宴。”孟观楼站在书房道,见孟光慎仍静静书写,不禁道,“若那账本落在他手中,请问阿爷如何自处?”
“你如今已是当朝给事中,为何还这么不稳重。”孟光慎写完一笔才开口。
“我不稳重……”孟观楼冷然,“我的婚事,已两次被他搅散,还要如何稳重?阿爷,为何阿爷还不能正视他呢?”
孟光慎抬眼:“正视你自己也就罢了,整日盯着旁人,平白丢份。”
“不满阿爷说,儿子常做一个梦,梦里,燕王继位,陆华亭拜相,此事像石头一样压在我心上,若不及早铲除,只怕他要对付我们了。”
怪力乱神之事,孟光慎从来不信,闻言竟笑了笑:“他能拜相,那老夫呢?”
“你我父子二人俱下诏狱,死生不知啊,阿爷!”孟观楼道,“幸得我在陆华亭身边埋了人,才捡回一条命去……”
还未等他讲完,孟光慎打断:“圣临四十年的事?”
“圣临四年!”
孟光慎猛一顿笔,墨汁溅在孟观楼衣摆上。
看来这梦着实没什么逻辑。
“花了多少精力浇灌你,可惜你不争气。你性子偏不似我,像了你阿娘。”孟光慎语气中颇为遗憾,停顿一会才道,“陆华亭独自赴约?”
“他带着一个娘子一起,好像是叫青娘子。”
本以为不过是随身暗卫而已,突地听见“青娘子”三字,孟光慎脑海中突地浮现出一张清秀的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子身边的女使,不大可能与燕王的人在一起,想来是重名。
但不失为一个罗织罪名的好借口。
“你出去吧,此事老夫早有安排。”孟光慎道。
出门以后,孟观楼吩咐随从:“只怕阿爷不信我,我却不能坐以待毙。叫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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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点儿,群青已坐在养病坊的暖炭里,换下宫装,咬住银簪,手绕到身后,将那条月白的衫裙打结。
从背后看去,镶嵌银丝的白纱上襦隐约透出堆雪似的肤色,将乌发撩起时,几缕漆黑发丝荡落下来。
芳歇站在门边,看到此景,眉心一凛,却没有挪开目光,而是像看着从未见过的美景一般,用那双乌沉沉的眼睛注视着她。
群青十五岁来医馆疗养时,骨瘦如柴,性子又执拗古怪,那时芳歇以为女郎就是这样的。未料在宫中将养这些日子,她长成另一种模样。
一种危险的模样。
“干什么?”群青透过妆匣的镜子望见身后有人,警醒道。
“阿姐,谁为你准备的着装?”芳歇道,“不好看。”
群青没想到听到这样的评价,顿了一会才道:“自己准备的。”
她望向衣领,还好芳歇没看见上次那件坦领,不然非得闹起来不可。
眼看她拿出匕首,娴熟地藏进袖中,芳歇急忙拿着药盒进来:“你又要去干危险的事?”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群青藏了两只刀片进袖,坦然道,“做完这桩事,我才能早点出来和你团圆。”
芳歇一怔,眸中露出矛盾的神情,群青拿过他手里的子母转魂丹,装在身上,轻松道:“我走了。再给我两片参片。”
参片是命悬一线时候吊命用的。
“阿姐!”芳歇叫住她,又往她手上塞了好些药丸,“下元节,我在宫外等你。”
一踏入楼内,群青便感觉到许多视线落在她身上,如密密麻麻的蛛丝。
群青对危险有超乎寻常的预感,她隔着衣裳捏住那只羊头香囊,在心中拜了拜菩萨,随后面不改色地提着裙子踏上阶梯。
直到看到一人黑色的衣摆。
群青抬头,陆华亭站在楼梯上望着她,神情自若。也是神奇,看到这张无论何时都很轻松的脸,群青的心中的压抑瞬间消去了大半。
“还以为长史今日会穿得庄重些。”
“为了崔伫?还不至于。”陆华亭闻言,扫了一眼自己的常服,半晌,抬睫望向她,眸中带着光,“什么时候该处置值得的人,某再更衣不迟。”
说着,朝她伸手,似要好心将她拉上那陡峭难爬的楼梯。
群青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陆华亭在她的视线中,将手握了拳,只叫她抓住手腕借力,以全礼数。
群青伸手,只牵住他垂下的衣袖,拽着上了楼梯。
陆华亭长睫一颤,但任她牵着。群青经过他身边,带起一片幽兰的香气。陆华亭凝停片刻,陡然转过脸看向她。
群青只觉他的视线落在她右颊上,目光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绪,看得她心里有几分忐忑:“蹭上了口脂?”
陆华亭眼眸幽黑。看来圣临元年,群青尚不成熟,居然对宿敌有这般程度的信任,居然真的将他给的伤膏涂在脸上。
“有些,娘子拿帕子擦一擦吧。”陆华亭沉默片刻,开口,再一转头,群青早将脸都擦红了。
他值得信任吗?
至少拿到账本前,他是值得信任的。
“请娘子挽住某。”陆华亭道,“近一些便于说话。”
群青挽住了他:“今夜楼内,楼梯角落、檐顶窗外多了许多人,是平日的三倍。”
“燕王府的人已埋伏在娘子所说的位置上。”陆华亭道,“另有四人,藏在某觉得或许有用的位置上。”
群青看了陆华亭一眼,此人跟燕王南征北战,有排兵布阵之能,有他查漏补缺她也放心:“好。”
花娘引他们进去:“二位到了,崔老板已在等待。”
一推开门,便见一张巨大的方桌,中间是一盆苍翠欲滴的盆栽,堆着满桌精致菜肴。两个乐伎弹奏着琵琶和扬琴,崔伫坐在左手边,同席的居然还有两人,一个秦尚书,还有一名佩刀的武将,面色都有些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