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认识这两人,这两人都在账册上,大约是崔伫叫来的帮手,但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来意和她相同,也想要账册。陆华亭看了看两人,没有说话。
“长史请坐。”崔伫笑笑,招呼陆华亭坐下,“三位都是贵客,曾在这楼内一掷千金,今夜得了条龙鱼,鄙人为表感激,特请诸位尝尝鲜。”
群青正要靠近桌案,崔伫那蛇信一般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已有乐声,缺些表演,长史不介意让娘子去帘后献舞吧?”
他手指之处悬挂一席绯色帷幕。
群青本想借机将子母转魂丹放在酒菜中,谁知还没动手,崔伫便要将她支开。
“娘子还没吃一口饭呢。”陆华亭道。
“跳完再吃也不迟。堀室来的花娘,每日都在练舞,也叫我等一观。”崔伫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时不见那刘鸨母身影,只怕她假充乐伎混进肆夜楼的事情已被崔伫怀疑。若他当场揭破她身份,安排好的计划便全乱了。
这真是蛇打七寸了。
群青不会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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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看了陆华亭一眼,陆华亭也看了她一眼,群青也不知讯息传没传过去,平静道,“长史为奴伴奏。”
“你叫五品官为你伴奏?”弹琴弄乐是贱籍男子才做的事,秦尚书有些诧异。
“文人雅趣,秦大人见谅。”陆华亭招手,叫文娘把琴抱过来,腕上稍稍用力,校准了琴弦。
想来群青要选个她练过的曲目,否则根本踏不上节拍,陆华亭眸中蕴着两人才懂的紧张:“娘子想跳什么曲?”
群青道:“《小松》。”
“何为《小松》?”陆华亭微笑,望她的眸中难得露出迟疑之色,从未听说有这种曲目。
不出片刻,他想到了,神情微微一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松》乃是幼童练琴识弦时的第一课。长安贵女都善抚琴跳舞,群青平日面面俱到,他完全没想到,此女不会跳舞。
群青端庄站在帘后,影子一动不动。陆华亭心中轰然,然而指间,一串琴音已流淌出来,只盼她听得出调子。
第51章
隔着那红纱, 群青看不清众人的神情,但她知道他们正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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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一学过的曲目是《小松》,但就连这首启蒙的琴曲, 她也只是在六岁时练了几天, 便被阿娘叫停。
阿娘说,抚琴、歌舞,女子娱人的东西她不必学,有这点空,还不如多花时间去练习刺绣。
她只得回到那个狭小憋闷的绣房, 噙着眼泪穿针, 静听着窗外的落雨。
此时, 群青听出熟悉的调子, 陆华亭的琴技,好得有些陌生。原来《小松》练好了是这样,如泠泠泉水冲击石块, 就像那日的雨声。
崔伫眼中暗讽, 饮了一口酒, 却看见群青动了, 袖口与裙摆如泼墨绽开。
她不通舞艺, 但身上会武, 两者之间有相通处,她不过将打斗的招式稍作改动, 旋转扬臂间,携着劲风,带起柔软的衣料, 顿时将人的视线吸引住。
裙摆腾起,陆华亭发觉她的腰肢细而软韧, 可以胡旋。情势所迫,他必须望着她,望见那纤长的手指逐渐攀上帷幕,如夺人性命的轻烟。
陆华亭不是第一次在紧迫中分神。那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了错幻,望见这只手疼痛地攥紧桃木娃娃的情形。
只听“崩”的一声巨响,三人惊而回头,陆华亭食指染血,弹断了一根弦,惋惜道:“看来今日,不适合奏乐。”
崔伫明知他是故意,冷道:“还不将劣琴换下去。”
文娘匆匆来抱琴。那悬垂的红纱却被群青哗啦掀开。
她径直走到桌案边,对着神色各异的几人俯身行礼:“普通舞曲非奴擅长,请做剑舞,给大人们一观。”
陆华亭一怔,看向群青,群青的眼珠往窗外转了转。
这意思是:追兵来了,就在窗下,只能提前行动,没有谈判的时间了。
群青随即抬眼观察崔伫,崔伫果然死死盯住她的面孔。他的脸颊抽搐一下,却并未出言反对,她便知道她赌对了。
秦尚书觉得不妥,忙看向宁远将军和陆华亭。只听哗啦一响,宁远将军叫一声“干什么”,他年纪大了,一时不防,竟叫陆华亭抽出他身配的刀。
陆华亭已将刀掷远在桌案上:“某还没看过人舞剑,宁远将军这里有刀,恰好看个新鲜。”
宁远将军:“崔老板!”
“崔某楼里的娘子,宁远将军有什么不信任?”崔伫却望着群青一笑,有怀念之意,“我也好多年不曾看人舞剑了。”
反正群青要死,死之前,看看她舞剑的样子倒也无妨。
群青佩服陆华亭应变之能,她方才贸然提前了行动,厢房内唯一一把刀,已送到了她手中。
正要摸刀,陆华亭以两指按住,看向她,眸光如春风:“刀剑无眼,娘子小心,别伤了人。”
“奴退到薄纱之后舞刀。”果然还是不全信她,群青一笑,“绝不会误伤长史。”
观察到她神情镇静,陆华亭松开手。
宁远将军见群青拿刀尚有些吃力,眼底有几分轻蔑。若是她胆敢做什么,这细细的胳膊和腿,他一下便能夺过刀,反割破她的脖子。
群青笑了笑,袖子凌厉地飞起,刀在袖间来回穿梭,如惊鸿照影,哪还有方才吃力的样子。
宁远将军神情微变,这女子会武并不令人意外,但这招式怎么如此阴险?就好像……近身暗杀。
刚想至此处,风近了面,眼前一暗。耳边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