狷素心想,三天时间,够船行到江南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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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傍晚急雨,货船开始颠簸摇晃。
群青一天一夜没吃进什么东西,因为船的摇晃,更是难耐,无法休息。
芳歇从身后揽住她:“阿姐,我给了船上帮工一些银钱,在他们住的地方换得一处空置的铺位,你躺着休息一会儿,兴许会好些。”
群青应了,两人在摇晃中弓着身子,相扶着走到帮工的住处。
这个时辰,船上帮工还没有歇息。他们打着赤膊,三两坐在一起色掷骰子、玩长牌,似早已习惯行船,在颠簸中仍热闹地吆喝。还有酒翁走来走去卖酒,一些帮工买了,另一些人只驱赶他。
群青注意到不少双眼睛停留在她颈上、身上。
她没有换装,是年轻娘子装扮,很显然,行船都是男人,船上是没有女色的。
然而这些人很快便忌惮地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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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转头看向身后,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又兴许是晕船影响了她的反应,她只看见芳歇的下颌,他将她扶得更紧了些:“阿姐,你在看什么?”
“我想买点酒。”她忍着眩晕道,“我怕入夜睡不着。”
那酒瓮耳朵倒是尖,直接朝她走了过来。
群青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如无数花瓣漂浮在眼前:“浮棠映雪。”
“娘子有品味,这是江南酒,长安知道浮棠映雪的可没几个。”酒瓮大喜过望,“不过酒太烈了,娘子你……”
群青已在掏钱了。
她要的就是烈酒。
芳歇只是她选酒时望着她怔了片刻,身为郎中,竟没有加以阻拦,反替她接过酒囊:“也好,醉了好睡得踏实些。等天亮了我叫你。”
芳歇掀开油帘,这处铺位竟是出乎意料的宽敞干净,群青坐在铺位上,拧开酒囊,一口气喝下半囊。
感觉那火焰在体内猛地点燃。
香气环绕在鼻端,群青脑中闪过许多鲜明的画面,滚灯,优昙婆罗,腾跃的舞龙,滚落在地的柑橘。
她见过的最危险绚丽的色彩,与长安城一起被留在身后的江水中,最后只剩这香气,在她身上环绕不散。
失去了意识,果然不再眩晕恶心。她隐约感觉到芳歇将她摆上床铺,盖上被子,随后,用手将她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似乎久久地凝望着她。
群青躺在床铺,先是酣睡片刻,随后能慢慢听到身边的动静,脑子也清晰起来。
这浮棠映雪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迷惑,陆华亭为何爱喝这种酒?原来醉酒之后,也是清醒的,不得昏睡。
就连人的呼吸、衣裳的摩擦、远处的咳嗽声都清晰入耳。
反正暂不晕船,群青静静地躺着,只当休息。
很快,她听到油毡被掀开,脚步声传进来,这两人都是个中高手,训练有素,脚步极轻,但还是被她分辨出来。她的心不由提起来,怕万一他们有歹意,芳歇一人无法抵抗。
“此船已被属下们控制,请殿下安心。”其中一人轻声道。
另一人道:“就是李郎中尸首还是未找到。”
随后,群青听到了毕生难忘的声音,是芳歇的声音,自她身边发出,低而漠然:“找不到就算了吧,先回去,见了禅师再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67章
“可是禅师只召殿下回去, 若是知道您刻意停留,带上了青娘子,不知是否会生气……”稍年长的那人道。
“那便看他是不是真心想求我回去, 逼昭太子的宫。”芳歇说, “你们到底是听命于我母亲,还是禅师?”
群青通身冰凉地听着,那几人却不说了。
芳歇道:“别弄醒我阿姐。”
静默中,一点凉意落在眉心。群青紧张时,会下意识地蹙眉。芳歇的指尖, 若有所思地点她的额头上。
群青浑身紧绷, 但装作毫无反应。他却像幼童触碰玩具一般, 手指从眉心沿着鼻梁下滑, 落在瓷白的脸颊上。随后群青感觉到他俯身,鼻息离她极近,像在细细端详她。
他的手钻入被中, 想握住群青的手。群青的手心全是冷汗, 只怕露馅, 在芳歇来握她的瞬间, 她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芳歇像受惊的猫, 一下子坐直身子。
群青睁开了眼睛, 但那眼眸并不聚焦。她的睫毛颤了颤,又疲倦地合上了, 只道:“有水吗?”
水囊内水见了底,芳歇道:“我去给阿姐煮些热水。”
他回头望了一眼,群青翻个身躺着, 这才出门。
群青睁开双眼,窗外是茫茫的月色。她的头很沉, 但很清醒。芳歇方才的话让她心中发寒,群青裹紧了棉被,身上暖和起来,但心中仍觉孤立无援。
这船不是去江南道,而是要直接回南楚。
船的移动便让她着急了。
她不能回南楚。
那里她无亲无眷,昭太子几乎算是她的仇人。
何况她是细作,就算芳歇无心害她,禅师也不可能轻易地放过她。
直到芳歇回来,群青抿了两口热水,又躺下了。芳歇看她的样子,松了口气。
船上的帮工少也有十几人,能控制住他们,南楚的人不止方才说话的两人。说不定在这房中角落便蹲守着一个。夜色已深,又在茫茫河上,她只能等到天亮,再谋划逃跑。
群青闭上眼,嗅着浮棠映雪的香气,心绪平稳下来。好好睡一觉,才有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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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洒落在奏章上。
明德殿内,李玹在处理政事。一个小内侍进来禀事:“殿下,这是尚服局的奏报。迎佛骨时失火之事,是有人与林主事里应外合,那楚典衣已被撤职拿办,只不过她将事情栽赃在青娘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