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不知道个中细节还好,如今知道了,仇人尚在宫中,她不久前才跟他们错肩而过,看到他们富贵自如的模样,如何甘心就这样赴死,逃跑又何意义。
李玹只是派人捉她回去,而不是就地诛杀,便说明她还有翻盘的机会。
头顶忽然被人搭上了东西。
那杀鱼少年将衣裳盖在她头上,他冷得直打颤,居然还啃着一张饼。觉察到群青的目光,他把胡饼从自己嘴边,慢慢地移到了群青嘴边。
群青没有吃:“你不怕?”
“阿娘说过,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留在船上也可能被杀,还不如赌一把,跟着你,眼下不是活了吗。”这少年小心地说,“娘子,俺阿娘还说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哩。”
群青的鼻尖酸涩了一刹,她很意外自己居然还会为这般孩子话触动:“你跟着我,马上就要倒霉了。”
“啊?”
几枚飞钩抛出,抓在了船上,直将木舟拉到了岸边,岸上的枯枝落叶上,全是马和人。府兵身着银亮的铁甲,面容冷酷。
“东宫参军王镶,奉太子之命,带青娘回宫。”为首那人拱手一礼,语气客气而冷。
偏是此时,身后又传来马蹄声与哨声,那队马疾驰而来,横冲直撞,东宫府兵不得已分开两列,让一队白马冲出了囹圄。
群青漠然坐在船上,望见为首那人一身红色官服,通身被雨水打得透湿,令那红锦与绣花愈发鲜艳逼人,苍白的脸,漆黑的发,分明得近乎妖艳。他勒住马,远远地望了群青一眼,便转向王镶:
“燕王府抓细作,某也要带青娘子回宫调查。”
第69章
王镶万没料到他敢截东宫的人, 沉下脸提醒:“陆长史,某是奉太子殿下之令。燕王府难道想越过了太子去吗?”
陆华亭却不下马:“王参军领的是口谕还是手谕?”
“这……领的是太子殿下口谕。”
陆华亭从怀里取出两页纸,在他面前抖展开:“某拿的是细作画押口供并燕王殿下手谕。依大宸律, 皇储府兵拿人, 必须文书齐全,否则是羁押良民,王参军是想陷太子于不义之地?”
王镶只得了李玹一句话就快马加鞭地赶来,哪料到陆华亭有备而来:“我也是职责所在,陆长史何必故意为难, 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水从顺着鬓角, 从陆华亭的下颌上滴下来, 他一勒马道:“燕王府负责撰修大宸律, 实在没有知法犯法之理。你回去补全文书再来,某绝不为难。”
王镶部下那些府兵躁动起来,王镶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言语, 伸手止住他们。
陆华亭兀自下了马, 朝群青走去。
飘飘摇摇的木舟上, 她身上天青色衣裙已然透湿, 紧贴在身上。漆黑的发丝粘在瓷白的脸上, 睫毛不住地滴落雨水, 像一尊破碎的观音像。
随即,陆华亭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杀鱼少年脸上, 这少年以衣裳挡雨,和她贴在一起,他便和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四目相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小郎中, 但也很俊俏。
陆华亭迟疑了一瞬,又望向群青沉郁的脸。
群青终于抬眼看向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一眼望见的是陆华亭向下滴水的下颌, 这般雨天疾驰,多少狼狈,与太子相争,她实在找不到理由:“我已说了无意与你相争,长史抓我有有何意义?”
“你说不斗就不斗了?”陆华亭含笑的眼温存而冷酷。
“我托苏润转交的药,长史没收到?”
“娘子的筹码不够。”陆华亭道。
未料他还想要一整枚,群青一滞,心中冷笑了一声。
他蹲下来,隔袖捉住她手腕,群青挣了挣,陆华亭便攥得更紧。他将她袖子拉起来,接过狷素递来的手镣,娴熟地戴在腕上。
“长史当真想折磨我?”群青不再挣扎,任凭凉意锁上她的肌肤,淡道,“届时我来找你。”
“何时来找某?”陆华亭抬眸望她。
“等了了太子那边的事。”她瞥向王镶,李玹能派这么多人追上来,是她预想中最坏的结局发生了。
她的叛逃定然被宫里的“天”发现了,将她的身份报告给了李玹。
东宫来了几十名府兵,可见李玹怒意之盛,这是一定要带走她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娘子喜欢诳语骗人。”陆华亭却如没看到一般,“咔哒”一声扣上手镣,又将她衣袖拉下来,严实地遮住手镣,“某不信。”
王镶的人马已然将这岸边包围,陆华亭站起来,背对众人道:“我的人犯,我看谁敢动。”
他声音不大,但颇含冷意。
群青双手被冰凉坠重所束缚,不知陆华亭要如何,心中反而踏实下来。
她有种预感,暂时不会死,也不用回去面对李玹的拷问了。
王镶道:“长史,你这样让我无法回去交差。”
陆华亭转过来道:“某若是你,方才就掉头回去取文书,现在已经走了半个来回了。”
王镶脸都青了,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带人掉头:“走。”
群青道:“无关人等,还请长史放走。”
“谁是无关人等?”陆华亭道。
群青已对那杀鱼少年道:“我包袱中有有个黄色布袋,自己解开,拿着走吧。”
那少年按照指示捧出的袋子沉甸甸的,陆华亭望着,赫然是群青带着的全部的银钱。
这些钱,应该原本是她出宫置宅用的。
“等一下。”陆华亭道。
群青道:“他家中尚有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