狷素将几人都捆起来,抬手一撕,那“刘肆君”脸上长髯便撕了下来,整块皮肤都红了。
利刃逼在颈侧,他没有办法,断断续续地交代道:“草民们本是江州的江湖艺人,听闻叙州、云州两地官员往来极多,便与卖消息的庄子合作,做起了这桩生意。反正来云州的官员,大都未曾见过彼此,我们可以假扮是官,把送礼接待这等人情往来骗到手中。干一票就跑,回头官府发现是假扮的,他也抓不住人,涉及送礼亦是不敢声张。只是不料……”
只是不料骗子也竟有被骗的一日。
“不知殿下是如何发现的?”
李焕冷笑道:“你们装得挺像,除了破船之外,谈吐之间,倒能唬人。”
群青道:“小娘子的衣裙是改制过的,行走之间习惯提着披帛,不让它拖在地上。想来真丝衣裙昂贵,是为反复穿。刺史府千金买丝裙量体裁衣,不会这样珍惜。”
那假扮刘肆君的小娘子闻言,竟是愣愣地点了点头,一想到再没有下次了,便又啜泣起来。
他们哭得李焕一时无言。
萧云如转头看着李焕:“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理这几人?”
“本想着今日便能见到刘肆君。”李焕道,“让我绷着弦,白饮了这些酒。”
“殿下,刺史府不能去。强龙难压地头蛇,刘肆君那边必有应对,若是去了,查起来可就碍手碍脚。”陆华亭持杯,垂眼看着这四人,“给他们机会,再干一笔。”
群青眼睫微颤,不由佩服。
也是天意,眼前骗子恰好四人,两男两女。
李焕和萧云如都看向陆华亭,李焕指指他们,又指向自己:“你——确定?”
地上跪着的几人一怔,虽不知要干什么,听出有生路,便不顾一切地要抓住,“刘肆君”道:“殿下要干什么,我们愿意干。”
陆华亭笑道,“你四人今日已见过我们的模样,明日到刺史府上,不会露怯吧?”
“我蔡老六扮人,从无失手,不仅乔装像,言谈、仪态无有不真,便是扮玉皇大帝下圣旨,都不会打磕绊!”
“好。”陆华亭道,“拿衣裳面具来换上。若能撑过三日,来渡口,取解药、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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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蒙蒙亮,燕王车架驶入了刺史府。
刘肆君和刘幽,皆是第一次见燕王府的人,目不转睛地望着燕王下轿,心内有几分忐忑。
燕王果如传说中面具覆面,周身杀伐肃杀之气,刘肆君的眼神随即落在燕王妃滚圆的肚子上。
看起来没几个月便生了。他想起南楚给他的指令,燕王妃若是命丧此地,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波澜。
再下来的便是陆华亭与夫人,这两人翩翩地走到他们面前,刘肆君盯着陆华亭看了看。
孟相说此子阴毒无比,务必小心,虽然看上去容貌气质平平无奇,刘肆君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只听陆华亭的夫人突然开口:“听说云州盛产玉石,府中有座观音,可否一观?”
虽说讨要礼物很正常,这还是第一次见刚进门就要打点的,刘幽蹙眉。
刘肆君却蔑然笑道:“有,诸位先在鄙人园中歇息片刻,稍后让犬子给夫人包起来。”
能索贿,日后陆华亭也脱不开干系。能要钱,总比来要命好。
第100章
租来的牛车进了内城, 越向里走,越难行。
群青掀起车帘向外看,手心开始冒出冷汗。她是经历过宫倾的人,最害怕的便是这等乱景。
排队领粮的百姓淤堵了街道, 团团围在守卫身边, 妇孺啼哭吵嚷的声音不断地传出来。这些人蓬头垢面, 比外城看到的更加糟糕。
陆华亭道:“刘肆君应是把外城受灾的百姓集中到了内城,免得让殿下看见。”
李焕身子紧绷, 面具掩住了他的神色:“为何吵闹?”
竹素骑马伴行,道:“好像是放粮不均。”
萧云如道:“殿下, 我们下车看看吧。”
群青看着她的肚子,阻住她:“外面很乱,臣替王妃去吧。”
萧云如蓦地反握住她的手,像长姐那样抚摩着,宽慰道:“既做王妃,这是该我做的事。若这么容易便伤了损了, 那它也不配做我萧云如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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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毅然扶着车壁下车,李焕立马跳下车, 小心地扶住她。
守丞已指着妇人的鼻子骂起来:“闹什么闹!想多讨粮还没有讨粮的样子,越是吵闹, 越没有你的粮。”
这妇人一手拉着孩子, 眼里已蓄满泪水:“这是你的粮吗?这是刺史府的赈济粮!都跟你们说了, 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决不是我多要, 我也读过书,干不出这种事, 你不给我,我便横在这里。”
“读书人家的不知体面?”
“不体面怎么了,再饿就死了,体面能当饭吃吗!”
守卫抬手便将碗中米汤倒回锅:“没有你的了,走!”
任人推搡,那妇人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后面的百姓忍不住替她说话,向前涌来。
守卫忙着维护秩序,萧云如走过来,拿过勺和碗在锅内舀,在最底部舀方才到了一些米,盛在碗里,递给那妇人,对守卫道:“这粥太稀,本难果腹,要我教你如何打?”
守卫想发作,但见是个锦衣妇人,又挺着肚子,只走近几步瞪着她。狷素挡在萧云如身前:“不得无礼,这是燕王妃娘娘。”
守卫呵然笑道:“燕王一来便去刺史府了,你说是燕王妃便是燕王妃?”
话音未落,李焕大步过来,一脚蹬在他膝盖上,把鱼符在他眼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她不是难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