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方才得到消息。”突然门被推开,陆华亭蓦然抬眼,狷素道,“刺史府那边恐怕是瞒不住了。”
“听说有三个南楚刺客摸进了刺史府,直奔刺史府客房,一柄剑插进‘王妃’的肚子里,才发现那里面是个枕头。蔡老六他们骇得魂飞魄散,连夜卷着铺盖便逃了。而今刺史府灯火通明,说是找寻刺客,实际上,刘肆君已驾车出门,去拜访殿下和王妃了。”
“刘幽呢?”陆华亭问。
狷素说:“还在赌场,他每逢月中便去那里小住几日,赌场事多人多,应该还不知这件事。”
“现在就去,事不宜迟。”陆华亭抓起外袍,又从桌下摸出一把短箭,看了眼锋利的箭头,单手将其排整齐,“你二人将所有护军调到王妃身边,立刻就去。”
陆华亭观察了一下群青的神色:“从哪来的解酒汤,不管用。”
竹素急道:“这已是最浓的了!香灰水有异,恐不是一般的酒,要时间长些才能慢慢清醒。长史何不将青娘子留下?”
“这客栈,刘肆君的人稍后便会搜来。她这样如何留下,跟我在一起才是安全。”陆华亭牵着群青的手紧了紧,先扶她上车,“走,去会会刘幽。”
第103章
牌与骰的响声被厚重的门隔绝在外, 刘幽正在房内看书。
下属推开房门:“少主,外面有个人,恐是来砸场的。”
此处是赌场,常有擅赌狂妄之徒不信邪, 前来露一手的, 刘幽并不惊讶。他把书翻了一页, 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他手上有多少筹马?”
“来时换了一千两,押筛一炷香时间, 现在手中已有近万两了。”
这个数字,令刘幽目光离开书卷片刻, 又接着阅读:“引他去梅花桌,一桌便够他输回去了。”
“梅花桌他也赢了。”另一名下属前来汇报。
凡赌场,大都有自己控制输赢的关窍拿捏在主人手中,梅花桌便是安置在赌场中的定海神针。刘幽皱起眉:“磁石呢?”
下属嚅嗫:“今日磁石刚好坏了。”
他们简直不敢描述外面的场景。梅花桌从庄家到赌徒,皆是赌场主人自己的人所扮。无数双眼睛,隔着烟气, 不着痕迹地交换着笑意,只等肥羊入局。
谁知揭盅时,磁石失效, 那些视线变得僵直。两筛静止下来的点数,与那红衣郎君所言分毫不差。而他只是挑起眉梢, 微笑环视众人, 随后将筹马拢至自己面前。
刘幽把书摔在案上, 心中紧张起来:“自己带着磁石,又会听筛, 莫不是同行来搅局?此人什么来头,他可有说他要什么吗?”
“他说了, 想跟少主赌二十匹云锦,要最好的橙色。话已放出来了,外面也有好事者围观,若是少主不现身,会落人口实。”
刘幽看了眼自己白衣,他爱好收藏云锦,城内人人皆知。这番话听在耳中不啻挑衅,仿佛要将他珍惜的东西收入囊中,刘幽手指微微地攥紧。
赌桌外围的人让开道,陆华亭只见一个白衣郎君在众人簇拥下走了出来。
二人相互见礼,刘幽的目光有些古怪地落在陆华亭身侧。
这人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旁还有一个娘子。
此女仪态端正,立在陆华亭身边,羃篱下隐约透出肩颈的曲线,有欺霜赛雪之风韵。她安静不语,两人的手牵在一处。
“陆郎君擅长掷筛,不知牌九是否一样擅长?”
陆华亭笑道:“刘郎君若擅长牌九,某也可以陪你。”
他语气中暗含狂妄,自然令刘幽十分不快。刘幽掏出锦帕,擦拭读书人光滑干燥的双手,含傲道:“听说你想从某手中要云锦,若是直接求某,今日便可以给你。但你想跟某独,除非筹马够大,否则某不想沾染这铜臭气味。”
他也有傲的资本。刘肆君这个儿子不仅擅读书,而且极擅博戏,再过两年,他便会入朝为官,靠一手牌九闻名长安。
陆华亭不语,将所有的筹码推到他面前,刘幽甚至没有拿正眼看。身旁侍从解释道:“我们少主想要更大的筹马才肯赌,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郎君可想好。否则日后谁都来砸场闹事,叫我们少主如何是好?”
陆华亭闻言,眸色更深,一手随意地把玩桌上那副打磨得光滑如玉的竹牌:“押某这条命,你可愿意赌了?”
要用命换二十匹云锦,周遭静了片刻,刘幽神情微凝,他又略带狐疑地打量着群青,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陆郎君,这娘子不能在旁边。传闻民间有娘子善看牌、听筛,若是她站在一旁看牌,暗中给你提醒……”
陆华亭一时觉得他的想象力很丰富。
赌场的人要来驱赶群青,陆华亭只觉手上冰凉的感觉一紧,那不安传到他体内,他右手抓起扇,将那两人挡开:“不行,我娘子离了我会害怕。”
他瞥了群青一眼,口中道:“刘郎君,某都押上性命了,何不订立文书,免得事后,口说无凭?”
刘幽心道,区区二十匹云锦,值得此人如此大动干戈,难道他还会赖账不成?若不是脑子缺根弦,便真是不怕自己死得早,当即叫人拿纸笔来,两人各自签下。
陆华亭看了眼刘幽的签押,单手将纸折起,收进怀中。一旁传来清脆的响声,侍童已将竹牌洗好,推至二人面前。
刘幽将牌分为两手,看清手上牌,暗暗窥测对面,陆华亭也正望着他,竟与他一般喜怒不形于色,无法从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刘幽极擅算牌,他沉静时,周遭的人皆不敢打扰他思路,他自四张牌内推出两张先牌,慢慢地掀开,是“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