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簪(17)
其他姑娘们也纷纷撕扯起家丁的胳膊,喊:「放开赵掌柜!放开她!」
争执中,盖帘被掀翻在地,洁白的饺子被踏得稀碎。几位姑娘被家丁用刀柄打得鼻血横飞,仍死死抓着他们的胳膊,拼命抢夺我。
眼看争不过她们,卫元鸿竟拔出了刀,指着一个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女童,厉声道:
「赵宝儿!让她们都散开!否则……」
刀刃的光晃得我一阵恍惚,忙惊慌地喊道:「别管我!他不会伤我的,我们,我们是……」
我们是什么?
我们不是家人,也称不上朋友,他当了我十年的主子,仅此而已。
可那是十年啊!不是一年两年,是十年!卫元鸿跟卫宁瑶一样,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在我心里永远是光风霁月,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怎么,能对孩童拔刀相向?
卫宁瑶抱得太紧了,府兵们认出她是侯府四小姐,不敢动粗,一时僵持不下。
卫元鸿失了耐心,干脆命手下把她跟我一起绑走。
我俩被缚住双手,扔上了马车,在一众姑娘们的哭号声中,疾驰远去。
马车被赶得飞快,我挣不开绳子,手腕剧痛无比。卫宁瑶倒在座位上,气得直鲤鱼打挺。
卫元鸿坐在我对面,迎着我愤恨的眼神,头越来越低,双手颤抖着放在膝盖上,攥紧,又松开,最后苦笑一声,说:
「那天,沈菱刺杀我的时候,我是清醒的。」
霎时间,我的浑身血液都结成了冰。卫元鸿却没了下文,直至马车驶上了山道,他忽然带着一抹哭腔说道: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宝儿姐,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第30章
马车一路南下,最终在临近边境的帛州一带停了下来。
我和卫宁瑶被安置在了驿站中。门外有府兵守着,卫元鸿在楼下低声与人攀谈。我揉着卫宁瑶被勒青了的手腕,皱眉偷听楼下的动静,却只听见了「诱敌深入」之类的字眼。
卫宁瑶缩在我怀里,小声分析:「再往南跑,可就到了邺国了。邺国跟咱打了十几年的仗,晋王他们不会是要携兵投奔敌国吧?」
不无这种可能。我瞥向窗外,外头群山环绕,而山的另一头就是邺国的地盘了。晋王逃得这般干脆,估摸着是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一晃三天过去了,卫元鸿一直没有再露面。屋外有看守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令我和卫宁瑶寝食难安,简直快要被关疯了。
我着实想不明白卫元鸿非要拖上我做什么!他在报复我吗?报复我藏起了沈菱?
我可不觉得一个沈菱就能决定战局。晋王的失败是注定的,一个连儿子都教不好的人,怎么坐江山?
卫宁瑶见我愁得满屋转,咬咬牙,拉住我的衣袖说:「宝儿姐,其实,两年前,我长兄他想纳你为妾,我爹大怒,罚了他家法……」
我愕然回首:「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卫元鸿突然闯了进来,面色难看到似是要生吞了卫宁瑶:「来人,把四小姐请出去!」
我忙护住卫宁瑶,对他怒目而视:「你胆敢伤她,我就跟你鱼死网破!」
卫元鸿与我对视许久,终于颓丧地挥退了手下,关上屋门,嗫嚅道:「宝儿姐,我有话跟你说……」
我皱眉反问道:「你不会真想纳我为妾吧?」
他慌张地解释道:「不……不是。我已劝动了父亲母亲,我,我想,娶你当正妻……」
我两眼一黑,差点没拍在卫宁瑶身上。卫宁瑶也气炸了,把我想说的话一股脑全骂了出来:
「卫元鸿,你脑子烧坏了吧!你现在是反贼,要诛九族掉脑袋的!你是多恨宝儿姐,才想拖着她一起死!」
卫元鸿连忙辩驳道:「晋王殿下的失利是暂时的!陛下子嗣不丰,太子薨逝,余下的几个皇子皆庸碌无为。皇太孙年幼,等陛下驾崩,他怎么可能斗得过晋王殿下!」
说着他神情激动地上前抓我的胳膊,「宝儿姐,再等等,陛下已经重病不起,等晋王殿下夺了江山,我会给你求个诰命!我是真心的,当初我赶你出府,是为了让你恢复良籍……」
我用力挥开他的手,怒声质问道:「你问过我了吗!卫元鸿,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嫁给你啊!」
卫元鸿确实有自傲的本钱。他生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乃无数闺阁女的梦中情郎。
可我对他没有分毫儿女私情。从一开始,我就清楚地意识到,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我俩的身份有云泥之别,就算他并非烧傻了脑子一时兴起,而是真情实意地想娶我,又如何呢?
情爱可以是这世间最深重又最凉薄的东西。卫宁瑶曾为侯府四小姐,失了宠爱,照旧被夫家磋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呢?我没有母族傍身,嫁入高门,能不能苟活全靠夫家一句话。
我赵宝儿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
卫元鸿红着眼,仓皇离去。我气得扔了个杯盏,砸在门上四分五裂。
第31章
我想了一天一夜,也没想明白卫元鸿究竟看上我什么了。
卫宁瑶把饭菜喂到我嘴边,我僵硬地喝了两口汤,恢复气力后,又想骂卫元鸿。
这时,突有一大群人涌入驿站,吆五喝六地抱怨着这驿站条件差,最后站在我门外大声嚷着:「这间房谁住着呢?」
门外的随从们迟疑地回答道:「回世子爷的话,这间是卫大人的……家眷住着。」
那人阴阳怪气地讥笑了几声:「卫大公子倒是好兴致。大敌当前,他还惦记着温香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