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高岭之花(108)
越是恶人,往往越是欺软怕硬,不见得敢招惹权贵,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半点不手软。也有少许亡命之徒,分明见着了马车的制式,仍贼心不死。
阮窈在裴璋身边,自然无需担心自身安危,却也瞧得心惊肉跳。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战乱仿佛永不休止,人命在这乱世中贱如草芥,轻而易举便能被碾碎。
她如今身如浮萍,即便有法子能脱离桎梏,也难以寻到栖身之地。
马车颠簸不已,阮窈被裴璋抱在怀里,多是昏昏沉沉地睡着,甚至还吐过两回。
直至睡够了,她便靠坐着软垫,神魂飘荡,不多时又晕乎起来。
他安抚似的抚着她的后背,温声道:“昏眩之症须得分散心神,倘若你睡不着,便同我说话罢。”
阮窈连发丝都在他怀里滚得乱糟糟的,既难受又烦躁,语气也变得不耐起来。
“有什么好说的……”
裴璋仍是十分耐心地引着她想旁的事:“那窈娘可有何事想要问我吗?”
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脑袋,皱着眉问道:“你说……端容公主与何驸马要和离,这是为何?”
“何砚并非专情之人。”裴璋嗓音不疾不徐,“二人数次吵至大打出手,太后悔不当初,否则如何会应允和离之事。”
“和离不好吗?”阮窈忍不住问了句。
大卫本就并无贞洁一说,何况她是公主,换个男人就是了。
裴璋又缓声同她解释:“边地战患已久,若依循前朝旧例,公主多是嫁于军中将领,借以稳固军心,而非是嫁给士族中人。”
近年来皇权越发旁落,圣上虽然龙体欠安,对以何氏为首的世家却早有忌惮之心,若非太后强横,又怎能愿意将公主嫁给本就势大的何家,岂不是火上浇油。
阮窈闻言,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哑然了好一会儿。
“……这与和亲有何区别?公主性情刚烈,如何能愿意。”
裴璋没有否认,沉吟了片刻,又道:“眼下还未到这个地步。太后如今联合诸多士族上奏,欲割城贿胡……”
阮窈此时真的震惊了。
她扯住他的衣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割城?难道割几座城,胡人便肯乖乖打道回府了?”
阮窈几乎觉得不可思议。
秦之所以能灭六国,并非是六国兵不利、战不善。而是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起视四境,秦兵又至矣。
这样简单的道理,这些士族中人不懂吗?还是生怕惹火上身,宁可求一夕安寝。
裴璋看了她一眼,唇线抿得笔直,微一颔首:“此举与抱薪救火无异。”
“那我的故土岂非也要被割让出去?这些人是疯了还是傻了?在其位不谋其政,当真是尸位素餐……”
阮窈愤愤难平,这会儿也不觉得头昏了,连珠炮似的连骂带说。
裴璋也不出言阻止,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轻抿了抿唇角。
“王侯将相,宁有……”她窝火地说到一半,忽然对上了他的眼。
裴璋神色仍是温和的,漆黑如墨的眸中还含着一丝兴味和笑意,似乎正在品赏着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
阮窈蓦地将剩下两个字咽了回去。
他见她一口气说了这样多,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头还昏吗?”
接过茶水,阮窈却喝不下,摇了摇头,又去追着他问:“倘若真要割城,那边关将领连日以来的死伤岂不是成了笑话?”
“霍世子那时候和我说……”她想起当日霍逸与自己告别的样子,一时嘴快说了出来,眉目间含了一丝低落。
然而一句话还未说完,一直面色温文的裴璋忽地蹙起眉来,眸光也骤然沉下几分。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阮窈立刻闭嘴,颇有些心虚地开始喝茶水,随后又扭头去看车帘外头的树。
咽了两口茶,还不等她擦拭唇角的水渍,便被裴璋按住,直接就吻了上来。
这一吻由浅入深,像是一场狂暴的风雨。她被他吻得浑身发麻,继而身体开始无意识地回应着他,裴璋才好似满意,松开了唇。
阮窈暗暗咬牙,往日再怎么敢怒不敢言,这一回还是忍不住出言抗议他的行径。
“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你亲吻得窒息而死。”她嗓音羞愤。
裴璋若无其事拭去唇上水泽,看了她一眼。
“那我便同你一起死。”
*
越是靠近洛阳,阮窈精神也越发萎靡不振。
她并不知道这次回来,裴璋会将她安置到何处,也没有再问。
当她被马车外连续不断地呼喊声所吵醒的时候,裴璋也刚好轻拍她的背。
“窈娘,我们到了。”
阮窈揉了揉眼睛,正想开口问他这里是何处,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向着他们所在的马车走来。
然而不待那人走近,就似乎被重云拦了一拦。
“六娘子……”
她听见重云这么称呼外面的人。
“兄长!”车外的女子强忍着哭声,嗓音惶惶不安,“兄长总算回来了!府里出了事……”
阮窈怔怔地听着,然后缓缓坐直了身子。
裴璋这是……把她带回裴府了?
第58章 因果这是他的业力
北地兵祸连连,战火像是肆虐的野火,将城池和田野都烧作一片片的残壁断垣。
纵使焦臭暂且蔓延不到洛阳,朝中却也并未好上多少。
与胡人的征战日费千金,并非如今的卫国能够承担。战意很快就像是热锅里的雪,随意熬一熬,就化得烟都不剩了。
民间渐渐也有种种谣言甚嚣尘上,各方流民纠集为匪,叛乱的烈火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