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高岭之花(159)
只是她从前独身一人寄居在山寺里,又大着胆子与裴璋周旋,此刻再想来,似乎已是一些很遥远的事。然而再要她与阿兄分离独自回去,莫说是阮淮放心不下,就连阮窈自己也犹犹豫豫,无法下定决心。
昨夜秋雨霏霏,第二日便有兵卫悄悄搬来炉火,小心安置于她的帐中,又似是怕她不会用,细细叮嘱了好些句。
炉子里的火暖绒绒的,将她的面颊也烤得微微发红,浑身上下再无一丝凉飕飕的冷意,温暖如春。
他们离得不远,可裴璋没有再出现过,也从未来打扰她。
阮窈从重风口中得知,他这回伤得不算轻,起初几日,就连军务都处理得极为艰难。倘若有要紧的事务,便是侍从转告于他,再由裴璋口述传令下去,交由佐官来办。
她听了,没有说话,重风便也跟着沉默了。重云则是彻底恼了她,即便当真碰上了,那道身影晃一晃,便立时又不见了。
用过午膳后,阮淮因为军务要暂时回去广武,只剩卫晖守着她。阮窈拿着本书,胡乱翻了几页,本都站起身了,走至门口复又坐下。
直至有人送进来一盏醍醐,什么都未说又走了。
她望着这碗吃食,挣扎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又起了身,慢慢朝着裴璋所住的地方走。
医师说,倘若她那日再多用两分力,或许世上从此再无裴璋此人。
阮窈说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裴璋可能是疯了,可她没有疯。
握紧刀柄的那一刻,她也许是当真盼着他死。然而刀尖轻而易举地刺入血肉之中,她看着血涌出来,又噙着眼泪奔出去四处寻人救他。
不愿见他去死……可也不想他活着。
抽刀断水,未能斩断爱憎,反在她的心尖上留下一道细小切口,令她时不时地晃神。
阮窈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他住的营帐外。
她远远看上一眼,忽然又再度犹豫起来。
他当真不怪自己吗?世上当真有人会不怨怪捅了自己一刀的人吗?她也是糊涂了,如今裴璋未曾再来磋磨她,她又何苦节外生枝。
想到此处,阮窈转身便想离开,却被不知从何处现身的重风所拦下。
“娘子是来看望公子的吗?”他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随我来。”
阮窈不禁猜测,自己许是刚到这附近便被人给看见了。恐怕裴璋早就在等她,此刻见她转身要走,这才让重风来喊她。
她沉默了一下,愈发有些后悔,只得硬着头皮跟随他进去。
帐中燃着暖炉,在这样萧索的深秋里,与帐外恍如两重天地。裴璋倚坐于榻上,墨发流泻而下,双腿上还覆着一条厚重的绒毯。融融火光映着他的脸,驱散了些许往日清冷,反令他沾染上几分烟火气。
二人两两相望,阮窈还不知该说什么,便瞧见他漆黑眼眸里溢出的一丝幽幽笑意。
“窈娘。”
裴璋将手里的书卷搁下,眉眼微翘:“过来坐。”
第84章 旧欢那么他就来赌她的怜悯
裴璋瞧着有几丝病色,然而此刻眸底浮起点点笑意,像是几瓣桃花轻坠入春日潭水,面容也随之清润起来。
被困在帐中养伤、哪儿都去不了的人,看上去竟好似比她还要愉悦几分。
阮窈走上前去,犹豫了片刻,还是在榻旁坐下,又看了他两眼,斟酌该要说些什么。
他却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似的,若无其事来拉她的手,轻声问道:“为何今日才来看我?我等了你许久。”
她将手往后缩,可他看着并不用力,她却就是挣不回来。
阮窈只好闷声说道:“如今战局不明,若让外面的将士见到女子出入你的营帐,胜仗倒好说……倘若行军有何不顺,必要有人弹劾你。”
裴璋笑了笑,知晓她定是想着旁的心事,才随意扯这些由头来应付,便温声道:“窈娘是觉得,我会输吗?”
实则不论是阮淮亦或卫晖,对于战事都分外挂心,她问起时,也并不会隐瞒。
冀州刺史与何氏兵分两路,起初的确连攻下周遭几座城池,还想在出豫州后的伊水河下伏击卫军。
然而此举早被裴璋料想到,并不急于北下,反就近安营,又能依靠城中的补给,远不似叛军那样心急火燎。
两军僵持数日,待到叛军按捺不住,欲要先行撤退时,他才与薛将军夜里陡然分兵合围,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连储存的物资都被一应焚毁。
这一战叛军损失不小,反叫裴璋声名远播,军中士气越发高涨。而后叛军且战且退,被逼无奈才想出胁迫长平王夫子的毒计,却又折在了裴璋手里。如今这邻近的几支叛军大多被夷灭,怕是很快便要起兵继续向北讨伐。
他自是不会输,反倒做得比所有人预料中都要好,可为何领兵的人会是他?阮窈仍旧记得他那时腿脚不便的样子,更莫要说他父亲身故不久,身为人子,丁忧之期远远还未结束。
“你又并非是武官出身,为何会突然领兵来这里。”阮窈心中有一个猜想,然而又觉着也许是她也疯了。
裴璋没有急着答话,而是握住她柔夷般的手指,细细用指腹摩挲着,再穿过指缝,勾勾缠缠地攥紧她。
这种亲密,甚至隐隐越过从前床榻上的口口相缠,令她生出几分不自在。
阮窈手腕上加了力道,将手直直往回抽,接着就见到他身子一晃,蹙起眉来,还低低闷哼了声,似是伤处不大好。
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有些羞恼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