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高岭之花(192)
湖面一片黑沉,仿佛茫茫无尽。
阮窈心中焦急不已,直至瞧到湖中心静静停泊的一艘小船。
游得近了,才见这船上施栏循,采绘华焕,约莫是宫中贵人平日游湖所用。
她紧紧咬着牙,伸臂抓住船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去,整个人都瘫软在船舱中,缓了好一会儿,才渐而平定下呼吸。
阮窈实在疲累极了,却不能歇息,更不敢歇息。她发丝和衣衫湿得能够拧出水来,寒森森地贴着肌肤。
岸上有火光不断闪烁着,她隐隐见到数名兵士正在殊死相搏。
血腥气仿佛顺着夜风被吹了过来,只听扑通一声,断断续续有人落在水中,随后再无动静。
阮窈不愿再看下去,缩到了船舱最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的声响终于停住,有些听不清了。
忽然之间,她听见一阵细微的水波声,像是正有另一艘小船,正向着她所在的方位划来。
阮窈浑身都绷紧了,她摸索着,悄悄砸碎舱中插花用的瓷瓶,拾起一块,死死攥在指缝间。
那船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至挨着她所在的船停下。
她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而后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
阮窈藏在一片黑暗里,同样瞧不清外头,只隐约在舱口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
她僵着背,捏住瓷片的手有些发抖。
在这男人靠近她的那一刹那,阮窈默不作声,猛地便抬手往他头颈处刺。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这人抓住了。
“我……我是四皇子的侍妾。”她手被人抓着,心里惧怕到了极点,只得颤着声音说道:“不要伤害我,否则……”
对面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叹息了一声,可又分明充满了无奈。
在这片漫无边际的夜色里,他嗓音很轻,却令阮窈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手里的瓷片忽地落了下去,啪嚓一声,碎裂开来。
“……窈娘。”
裴璋唤了她一声,而后俯身,双臂紧紧拥住了她。
第101章 春来“不是我非他不可”……
彼此所分离的这两个月,裴璋曾想过千万次,待得再重逢时,她会是何种情态。
怀中人此刻湿漉漉的,发上还带着几丝湖水的腥冷。舱内幽暗,他离得近了,才见她一双眼陡然变得通红,像是含了层朦胧的雾气,唇颤了几下,说不出话。
裴璋料想她是吓得狠了,便慢慢用自己的氅衣裹住她,而后俯下腰,隔着湿冷的衣衫,用温热的手掌抚着她的身体。
“可有哪儿受伤?”
阮窈眨了眨眼,声音有些像是含混不清的呜咽:“你怎么才来……”
他微怔了怔,确信她并无大碍,才弯身将她打横抱起,轻声道:“是我的错……”裴璋顿了一下,无奈地笑了:“让你又做了一回旁人的侍妾。”
二人乘船上岸,她才恍觉天色已近破晓。
星月仍悬于半空中,映得河水波光粼粼。光影随着他们而缓慢移动,如梦似幻。
“你若真死了……”阮窈攀着他的肩,眼底浮上点点水色:“也未尝不可。”
眼泪使她视线变得模糊。
裴璋低下眼,注视着她,一张清隽脸孔更笼上几分柔和的暖意:““没事了……我回来了……”
她心跳渐而缓下来,然后用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恼声说:“你快点交代,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璋低下头,吻了吻她湿濡的鬓发,含笑道:“不过……窈娘为何不信我身死?”
阮窈眼下仍嗪着泪,可望向他的眸光坚定无匹:“你在赌,是不是?”
她睫羽颤了几颤:“你怎么会放任自己等死,更不会千里迢迢去盛乐等死,你分明是有备而来。”
裴璋抱着她,原本沉稳的步伐忽而顿了一顿。
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而是微沉下嗓音:“窈娘,我留在洛阳的护卫,是为了守着你。而不是让你遣他们……再去北地寻我。”
阮窈将脑袋贴在他胸口前,一下一下听着裴璋的心跳,小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自然是要找的,你休想骗我……”
这话听着有几分熟悉,裴璋沉默了片刻,忽地将额头抵住她的额,低低笑出声来。
“我阿兄可好?阿娘可好?”阮窈眼皮似有千斤重,困意渐渐袭上来。
然而她猛地想起重云,又是一个激灵:“重云呢?”
裴璋安抚似的,将她抱得更紧了,轻声道:“他们都无事,你不必挂心。”
他低缓的话语仿佛是某种咒术,她倦得打了个呵欠,又缩了缩,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
肆无忌惮的火,在皇城中烧灼至夜半方才止熄。断垣残壁散落了一地,冷风拂过,黑灰便打着旋儿飘来飘去,凄凉而诡异。
三日前,昏厥多日的天子猝然宾天,离世前嘴角溢血,十指因为痛苦而痉挛至扭曲。
萧衡是毒发而亡,遗容狰狞,面上呈出青灰之色,不论如何都不再是一句风寒便可揭过。
太后与三皇子秘不发丧,原想商议对策加以掩饰,密报却被张院判冒死着人捎带出宫。
眼见是瞒不住了,又得知萧寄即刻出城整兵做战备,三皇子忌惮他,这才派出人马去王府抓捕女眷当作挟制。
谁想人抓来还不到一日,早该殒命在北地的裴璋竟与霍逸携兵攻城,打着清君侧之名目长驱直入。
相比起阴晴不定且性情暴戾的三皇子,兵士与宫人本就多偏向萧寄,更莫说是被三方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