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高岭之花(193)
起初尚有顽抗之人,直至霍逸喊出降者不杀,残军这才稀里哗啦抛下手中兵器。
而三皇子见情势不妙,早就先一步携亲信弃城而逃,霍逸带着人手想去截杀,却在夜色里
中了埋伏,功亏一篑。
陆九叙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便想去寻裴璋。
宫人告知他,裴璋正身处于御苑旁的暖阁中。
他随宫人来此,阁外果然点上了一盏光线细弱的羊角灯。
只是不待踏进去,重风身影一闪,拦下他,摇了摇头。
陆九叙伸长脖子朝阁内瞅,他本就焦头烂额了,当即烦躁地大喊:“裴伯玉!”
宫阁静谧,这一声尤为刺耳,阮窈在榻上睡着,无意识地缩了下,愈发把脑袋往被子里埋。
裴璋手上执着干燥的巾帕,正在慢慢为她拭干发尾。他微一蹙眉,看了眼榻上人的睡颜,侧目示意重风走近。
“让他用纸笔写了,再递过来。”裴璋嗓音压得极低。
重风出去传过话,陆九叙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继而冷笑连连:“这人莫不是疯了?政事堆积如……”
然而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被重风请了出去。
陆九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咬牙切齿着说:“……拿纸笔来……”
*
阮窈翌日醒得很早,发觉裴璋不在身边了,她心尖儿像是踩空了般,下意识就不安起来。
匆匆下床穿上鞋袜,她这才发觉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已然被包扎妥当。
“裴璋在哪儿?”阮窈一面朝殿外走,一面去问追着她的宫女。
宫女连忙答道:“回娘子的话,裴公子正于紫宸殿与几位大人议事。请娘子先回去侯着,奴服侍娘子用早膳……”
阮窈步履不停,蹙眉问道:“宫中如今怎么样?”
“陛下……”小宫女神色一黯:“陛下驾崩了。”
她愣了愣,脚步一滞。
与此同时,阮窈脚下似乎踩踏到了什么东西,半硬不软。
她退了半步,疑惑地低下头——
只见砖缝间正卡着一根白生生的手指,指甲上还染有干涸的暗血。
这指头被她无意间踩烂了一半,吓得阮窈面色蓦然发白,几乎要呕出来。
*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得近乎黏滞。
十数名官吏与士族中人相对而坐,人人神色各异,脸色却都称不上好。
裴璋神色平静,并没有出声,手指正微微曲起,一下一下地在膝上轻敲着。
重风低头入内,轻声对他说道:“阮娘子闹着要回王府……不肯在宫里待了。”
他微皱起眉,犹豫了片刻,正欲站起身来,就听陆九叙忽然说道:“先皇骤然驾崩,可如今除去国丧,当务之急便是新君即位一事,须得及早商定下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诸多杂事在他那儿堆成了山,怕是日后更是有得忙。
尚书令深以为然,如实说道:“先皇共有三子,废太子与三皇子自不必提,而今有资格继承大统者,唯有四殿下一人。”
此言一出,人人目光皆是投向萧寄。
萧寄背脊一僵,缓缓起身,声音哑得厉害:“恐怕是要辜负大人错爱了。父皇骤然离世,我身为人子……难辞其咎,实是无颜嗣位。”
尚书令愣了好一会儿,只好又仰头望向裴璋,显见得是在等他出言:“这……”
显见得并非是一时半刻便能离宫了。
裴璋薄唇微抿,侧目看了重风一眼,有几分无奈地压低嗓音:“……那便送她回去。”
*
阮窈并非是在闹脾气,而是当真不愿再在这皇城中待。
她心中总归记挂着亲人,再者也着实是恶心极了。
前一夜兵荒马乱,宫中处处皆是还未来得及扫清的血迹,甚至有碎肉黏糊在暗处,与人间炼狱并无二样。
直至阮窈乘车回到王府,顺遂见到活生生的阮淮和毫发无损的祁云,吊着的心才彻底松懈下来。
而后,她去看望仍在昏睡着的重云。
他那一箭正中肩胛,却幸甚至哉,并未伤及到重要脏器。此刻患处已然处治过,脸色瞧上去尤为苍白。
阮窈原是想多陪他一会儿,然而又被祁云给拉出去。
“你与那裴长公子的事,阿淮都告诉我了。”祁云眉头紧皱地打量她:“我且问你,往后你打算如何办?”
她被阿娘这般盯着,忽然感到一丝心虚。
可事至如今,阮窈的确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答。
“阿窈——”祁云似是一眼就看穿她的犹豫,语气也愈发显得肃然了:“纵使不提那些往事,他这回领兵回洛阳,当真是好大的能耐,兴许日后连朝政都要被此人握在掌中……男子有权势自然不是坏事,可你与他身份差池过大,他愈是如此,便愈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你为妻,你可明白?”
阮窈听清了阿娘的话,有些失笑地说道:“阿娘说错了。我与他之间……分明是裴璋离不得我,再如何驱赶,他也断断不肯走,而不是我非他不可。”
“女儿家家的,说话口无遮拦……”祁云瞪大眼,伸指去点她的额心。
阮窈被她狠戳了两下,捂着脑门就寻由头跑开了。
*
明月当空,疏落的竹帘下铺着浅淡如水的月华,似是某种潋滟的波光。
阮窈盯着这抹月色,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仍是无法安睡。
她一大清早便从皇城中离开,裴璋虽是叫人送她回来,而后却没有再出现。
他说好要将所有事情都告知自己,可彼此又是一日一夜未曾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