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高岭之花(70)
她的嗓音低低的,像是某种蛊惑人心的轻烟。
自己不过是一名再娇弱不过的女子,趁着夜色出逃,若是沿路出了些事,怎样找都找不回来,也是再寻常不过。
见温颂神色明暗不定,不知在想什么,阮窈又轻声添了把柴火,“同为女子,我自然知晓姐姐对公子痴心一片,是我所不能及的。公子之所以留我在身边,不过是我尚有几处还算瞧得过眼的地方,又恰巧入了公子的眼。”
她一面打量着温颂的神情,一面不急不缓地娓娓道来,“倘若姐姐想要嫁于公子……”
“表哥是否娶我,这不是最紧要的。”温颂红润的唇紧紧抿着,似是终于被她说动了几分,“我只是不愿见到他行差踏错,也怕他日后会后悔……”
阮窈听了她的话,只觉着十分可笑,连忙垂下眼加以掩饰,“正因如此,姐姐才该嫁给公子。这世间除了你之外,怕是再没有旁人能为他这般设身处地地着想。”
她牢牢压下嘴角的嘲弄,竭力令自己的嗓音听上去有几分自愧不如。
温颂听了她直白的话语,微微有些赧然,白净的肌肤也泛起一丝红晕。她继而沉思了许久,缓声道:“既如此,今夜我便着人送你回琅琊郡?”
阮窈蓦地怔住,暗暗咬了咬牙。
倘若她并未离开洛阳,又被裴璋找到了,那么温颂与她撒的谎便会立时被戳破。可她若真坐上了向北的船只,一来足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并未欺骗她;二来,裴璋即使当真四处找她,天大地大,他全无线索,也难以寻得她的下落。
然而温颂想要的太多,人心贪欲作祟,故而可以被她骗一次,便定然能骗第二次。
不论是对自己的不喜,亦或是对裴璋的恋慕,甚至于还真心实意地担忧他的声誉,期盼着这个男子始终白璧无瑕。
阮窈并非畏赌之人,且她此次并非全无筹码。
她定然能够赌赢。
“多谢温姐姐。”阮窈没有半分犹豫,注视着温颂,点头应下。
温颂面上的红晕并未褪去,眉间反倒掠过一抹犹豫,有些欲言又止。
“温姐姐于我有这样大的恩情,若有何吩咐,直说便是。”阮窈露出一个十分感激的笑。
“你方才说……表哥之所以留你在身边,是因为……”她性情端庄,言辞也素来沉稳,不过短短一句话,竟说得颇为艰难。
阮窈略一思忖,几乎并未犹豫,便凑近了些,细声告知了她一些事。
“公子他喜好女子着粉衫……”阮窈语气有几分认真,并无诓骗温颂之意。
实则若是裴璋日后当真有意于温颂,她倒也会为二人道一声般配,总归他们从前本就有过一段青梅之情。
“公子不喜女子发上戴式样繁复的珠钗,及……喜爱女子对着他一人撒娇撒痴。”
温颂瞪大了眼,面颊上的绯红愈发娇艳,只因她着实想象不出来。
撒娇撒痴?表哥怕是只会淡声说一句“有伤风化”……
阮窈被她的惊诧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于是附耳过去,柔柔说了句。
“倘若机缘巧合……温姐姐何不亲吻他,公子喜爱交吻……”
温颂这下连耳朵尖都泛起了红霞。
第36章 初逃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与裴璋过往的回忆像是一波波漫延的潮水,短暂地淹没她,继而又四散着沉下。
她的心湖仍旧平静如初,无法被这潮汐所打动。
温颂没有再问下去,也不知在浮想联翩些什么,面上红晕未褪,望向她的眸光中却忍不住夹杂上了轻视与复杂。
阮窈仿佛并未察觉到,只是安静地垂着眼。
倘若她再往下说,兴许在温颂心中,自己便与话本子里所说的某种哄骗男子元阳的精怪无异。
可这着实是冤枉她了,温颂心心念念的表哥,可是能在书房与禅房……阮窈忍不住有些耳热,却又很快便释怀。
彼此相识至今,他曾照拂过她,而她也陪伴了他这样久,种种因缘对错难辨,若能就此断绝,自然是件好事。
二人说到底,不论出身亦或性情都有着天壤之别,裴璋离了她,便还是温颂心中那个纤尘不染的端方君子。
过了今夜,他们大抵也不会再相见。
她断不会思量裴璋,而他也不必再思量自己。
大道如青天,她如今恢复了清白之身,怎还甘愿重入樊笼,自该义无反顾地去奔寻属于自己的去处。
*
司州的风比洛阳更大些,夜凉如水,西窗下的烛火时明时暗,几度欲要扑灭。
裴璋合紧窗扉,俯身剪去一截烛芯,光影绰约,室内又亮堂了几分。
书案上置着一封从洛阳被送至此处的信笺,他垂下眸,抬手展开,目光缓缓落于纸张上。
“阮娘子安好……发间簪钗未换……”
他离开不过十日,便叫人送了五封信笺。信中最末行的字句也一式一样,不曾变更过,可见她当真喜爱那支玉簪,连旁的珠钗也不再用了。
如
此,倒也不枉费他亲身雕镌所耗的诸多心力。
她喜爱钗环,可用银钱便能买到的俗物又有何稀罕,他既要赠,自当赠予她这世间最为上佳之物。
裴璋将信笺一一收整好,继而瞥了眼窗外。已近就寝的时辰,整个院落除去他此时所在的屋子,再不见另外的灯火。
他想起还在钱塘的时候,她房中的灯烛接连几日燃到很晚,才依依不舍地熄灭。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过侍者,得知她见庭院芍药开得分外好,竟搬了几株放在屋中,夜里睡前总要多贪看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