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高岭之花(73)
谢应星眼尾仍是通红的,他回身看了一眼,终究还是说了句:“秋风冷冽,母亲还是快扶父亲回屋吧。”
阮窈近乎是被他小心翼翼地抱上马,仿佛自己是个失而复得的珍稀瓷器。
“伯父和伯母这是怎么了?”她心底十分不安,终究没有忍住,坐在马上问他。
谢应星只是解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嗓音温柔:“阿窈,你饿不饿?我先带你去用些吃食,再缓缓说与你听,好不好?”
她裹紧犹带着他身体热度的外衫,只得点了点头。
清晨的街道逐渐有了零星人影,他的马策得也不快。阮窈被谢应星揽在怀里,却依稀认出了这条路,似是从前他也带着自己走过。
见她有些出神地望着街景,谢应星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很快就到了。”
要去的地方距离谢府并不远,是一座建在巷子里清雅避世的茶苑。他与友人偶尔会来此一聚,苑中的掌柜侍者见了他也很是熟稔。
谢应星拉着阮窈的手把她带进内间,又吩咐茶苑中的人送上热茶与吃食,这才为她把帷帽摘下来。
她连着几日不曾睡好,夜里都在逃命,眼下挂着两抹疲惫的暗青色,连一贯娇柔的嗓音也显得嘶哑。
他忍不住俯身轻吻她的眉眼,却又像是害怕吓到她,每个吻都温柔而小心,“阿窈,你的阿娘也平安无事,且一直待在你姨母府上。”
阮窈闻言,嘴唇微微张开了,一时间欢喜的眼泪都流了下来,“阿娘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伯母未曾放弃过找你,如今分明是苦尽甘来,你莫要哭——”谢应星捧着她的脸颊为她擦泪,忙不迭地温声劝哄她。
“那我的阿爹和阿兄可有消息吗?”阮窈鼻尖通红,眼睫上都凝着水,只能用力眨了眨眼。
其实谢应星没有主动告知她,大抵便不会有好事,可她总还是要问清楚的。
他擦泪的手顿了顿,果不其然沉默了片刻,斟酌着告诉她:“前些时日,御史台重审了与鲁郡一役相关联的讼案,你父兄已得昭雪,我又另行托了人去北地寻。且你阿兄身手不凡,为人又机警,定然很快便会有音讯的。”
谢应星说这些话的时候,唇边的笑意略显得有些生硬,却又很快便被他掩过去了。
她看在眼里,久久没有出声,而是蹙眉凝思起来。
御史台重审……果然是与裴璋脱不开关系了。他从不曾和自己提过这些,可如今看来,私下到底也是为她做过些什么的。只是她既已不顾后果地跑了出来,只能寄希望于温颂有法子骗过他了。
为今之计,她还是要早些为自己做打算,断不能再四处流离,任由旁人欺凌。
“怎么了?”谢应星细细瞧着她的神色,很快就抱住她安抚:“阿窈……你瘦了许多。从前的事都已过去了,如今你既回到我身边,我定会好生护住你。”
她想着方才谢应星父母望向她的神情,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有些缥缈,红着眼问他:“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他不知在想什么,眼底晶亮的欢喜笑意也随之散去,继而浮上一抹挥之不去的苦涩。“我……”
还不等话出口,廊中轻快的脚步声大步而来,门下一刻就被人大咧咧推开。
阮窈背对着门廊而坐,又隔了道屏风,只听见推门进来的人默然了片刻,随即又揶揄地笑:“你该不会是把汤娘子……”
她连日来草木皆兵,见到有人直直推门而入,尚且来不及反应,下意识便往谢应星身边靠,连脸色都吓得有几分发白。
“胡言乱语——”谢应星对旁人自不是轻言细语,见阮窈这般,一面安抚她,一面愠怒地出言驱赶误入的友人。
阮窈安静地倚坐在他怀中,闭了闭眼,待那人走了,才缓缓坐起来。
她的眼泪此刻早已停了,一双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汤娘子是谁?”
*
司州和洛阳相距百余里,暗卫快马加鞭,将宅中出事一讯报给裴璋。
他缓缓抬起眼,漆黑的眸中墨色翻滚,较之窗外浓重的夜色更为寒凉。
山雨欲来风满楼。
暗卫噤若寒蝉,惨白着脸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见裴璋一言不发便朝外走,重风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吩咐人去让车夫收拾准备。
“不必。”他沉声道:“牵马来。”
嗓音仍是波澜不兴的,可他幽黑
如潭的眼中却像是凝结了两团冰霜,冷戾的瘆人。
旁人都不敢作声,唯有重风硬着头皮想要劝。到底是深秋了,策马虽快,可公子的身体怎能受得住夜风。
只是他刚想开口,就被裴璋冷冷扫了一眼,最终也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秋雨萧瑟,漆黑的夜里愈发阴冷,摇落的草木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
裴璋的衣袍灌满了风,却并不似以往一般温雅,仿佛有什么在暗中滋长,连白衣也显得色泽暗沉。
他在来司州之前,早将洛阳的事一应安排妥当,却不过十日便出了这般大的纰漏。
守在宅院中的侍卫都只听命于他,却同其他侍女一样整夜昏睡不醒,天亮后唯独少了阮窈与重云二人,其他人都毫发无损。
阴鸷犹如寒沉的潮水,瞬时便没过了他的心肺,在他胸中接连不断地翻腾。
他手指将缰绳握得更紧,瓷白的肤下隐隐透出青筋。
次日天不亮就回到洛阳,只是宅中侍者夜里都昏睡得人事不知,裴璋只能依循杀手的尸首及足印来派人四处搜寻阮窈及重云的下落,说是掘地三尺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