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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娶明月(35)

作者: 白鹭下时 阅读记录

她哀伤地望着他,美丽的眼睛几乎沁出泪来。幽闺玉质,我见犹怜。

所以王府养她九年,在她眼里,竟还比不上嫁去宋氏的三个月?

他养她这九年,在她眼里,也还比不上同宋祈舟的短短半月。

嬴澈剑眉微皱。

女郎的手纤细微凉,握住他手时,酥麻一片也清凉一片,渗入肌骨里,心中的火却未能因之退却。

他今日过来,原本是想敲打她几句,好让她有些危机感,别整天想着回宋家。但现在,却是真有些生气。

明明自己是在质问她与宋瑀那个老匹夫见面之事,却被她拐到改嫁上来,以为他听不出她言外之意,是在抱怨他逼她过急么?可笑,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将她改嫁给老头子?可见她心术不正,才回来半月,心心念念竟全是要改嫁之事。

“你倒是乖觉。”

索性目的已经达成,他只丢下这一句,拂袖离开。

令漪慌忙回头,他已掠至门边,行动间激起的风将两扇门扉撞得叮铃作响,身影很快消融于门外冥冥的暮色。

“可吓死奴了,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簇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扶起地上的女郎。

对啊,王兄怎么突然来了呢?

令漪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绪如海浪澎湃起伏。

她好像又得罪他了,仅仅是因为她私下与太傅会面。可该解释的她也解释了,也再三向他表过忠心了,他为什么还是揪住此事不放?

这时宁瓒进来送茶叶,见令漪失魂落魄般立着,眼底掠过一抹愧色。

消息是他去传的,分明彼时殿下只是淡淡颔首,不想转头却冲裴娘子发了这样大的火,见她伤怀,他亦有些愧疚。

“您别往心里去,殿下还是很在意您的。”他不会安慰人,只干巴道出这么一句,将用上好丝绢包着的峡州碧涧交与簇玉便离开了。

在意她么?

令漪看看那包茶叶。

她在他眼里就是个联姻的工具吧?

因为是工具,所以不用考虑她身为人会有感情,会在意脸面。她会对宋郎愧疚,也会担心丈夫新丧就改嫁他人的名声。

他们这些上位者,为什么就不能稍稍顾惜她们这些底层人的死活呢?

然而以他的权势,碾死她就如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就算今天他冲她发了这样大的火,她也还得想办法主动修补和他的关系,甚至是,奴颜婢膝地去乞求他的原谅。他自己却是毫不用在意的,担惊受怕的只有她。

可凭什么呢,又凭什么呢。

难道她这一辈子,只能仰人鼻息、摇尾乞怜地活么?

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满腹的忧愤与惧怕也只能咽入肚子里,令漪疲惫地叹了口气:“把茶叶收起来吧。”

*

此事过后,王兄果然没有再来过小桃坞。

就连府里分发裁夏衣的丝绢,也没有她的份。

令漪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这无疑是个危险的征兆。以她对王兄的了解,他大概是懒得过问这些事的,是主管中馈的崔太妃的手笔。

可若连兰雪堂都知道了她见罪于王兄,今后还有她的好日子过么?

她忧虑了一日,很快便坐不住了,于朝廷的休沐日,带着自己亲手做的棠棣糕去了云开月明居,想要求见晋王。

世人常以棠棣喻兄弟,她送棠棣糕,便是想求王兄看在兄妹之情的份上,原谅她那日的所作所为。

她想好了,救华绾和给父亲迁坟的事最终还是要他点头,她不能得罪他,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要与他保持和睦。

晋王不在,依旧是管事将她引至了明厅里,簇玉则候在外面。

厅内一个丫鬟仆役皆无,她惴惴不安地坐在蟠龙雕花大椅上等待着,室内玄台袅袅,阒寂无声。

她等了一阵,晋王尚不曾归来。而自她坐的方位,透过那扇用来分割明厅与内室的海晏河清紫檀木镂刻云母屏,恰能看见里屋那张向阳的大书案。

案上,正工整摆放着挪挪文书与翰墨湖笔,对案芭蕉葱绿、丁香探窗。不知怎的,却令她想起前些日子她做的那些迷醉旖旎的幻梦,有好几次,就是在这张大书案上。他的手,那样大,那样热……

青天白日的,她怎么想这些?

令漪忽然清醒过来,她红了脸,羞赧地捂了捂发烫的脸颊,想令温度退却。

转念却忆起祖父的嘱托——有关宋郎身后事的安排,兴许,就在这些文书里。

令漪有些犹豫。

她不敢乱翻王兄的东西,可王兄那样讨厌宋家、讨厌宋郎,若要去问,他必定勃然大怒。

可若不翻,她又要如何才能得知?她今日是来赔罪的,不敢在此时去碰这个霉头。然按理她是宋郎的遗孀,朝廷本就不应对她隐瞒。

思忖再三,她悄悄望了眼厅外的方向,确认管事不在,随后蹑手蹑脚地起身,走到了书案前。

那封文书并不难找,就在一挪文书中较为上面的位置,已由王兄朱批过,也加盖了天子印玺。

她迅速翻阅过内容,见诸事安置妥当,心内微松。

放下文书,她又被案上一物牵住了视线。

是一枚精致绝伦的紫檀雕花小匣,正放在书案右上方的白玉魑虎镇纸旁,似乎主人经常把玩。

匣子尚未完全合上,露了半截黑丝绳,里面似乎装着个玉项坠,珠光盈盈,若莹莹星光自幽暗中溢出。很是眼熟。

鬼使神差的,令漪打开了匣子。却惊得素手一抖,匣中之物若玉泉倾泻,重重磕在坚硬的桌面上。